苏东坡的儋州岁月：此心安处是吾乡

渐华 2021-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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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的好友王巩（字定国）因为受到苏轼“乌台诗案（时为元丰二年）”牵连，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王定国受贬时，其歌妓柔奴毅然随行到岭南。元丰六年（1083）王巩北归，请出柔奴（别名寓娘）为苏东坡劝酒。苏东坡问及广南风土，柔奴答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苏东坡听后，大受感动，作此词以赞。《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宋哲宗绍圣四年（1097），谪居惠州的苏东坡，倾其所有，新建了一座住宅，名为白鹤新居。“旦朝丁丁，谁款我庐。子孙远至，笑语纷如。”乔迁之喜，加上与子孙团聚的天伦之乐，苏东坡喜不自胜，他为此写了一首题为《纵笔》的七言绝句：

“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

这首诗辗转传到京城，宰相章惇笑道：“苏子瞻尚尔快活耶？”于是朝廷下诏将苏东坡再贬琼州别驾（知州的佐官），昌化军（今海南儋州中和镇）安置。章惇和苏东坡曾是好友。据史料记载，章惇为人豪爽，但心胸狭窄。因苏辙弹劾过他，便怀恨在心，并迁怒于苏东坡。

据陆游《老学庵笔记》中说，章惇选择儋州这个地方，是因为苏东坡字子瞻，瞻与儋形似的缘故。而苏辙被贬谪到雷州，是因为苏辙字子由，由与雷，下面都有田字。戏谑是更带有恶毒之意，小人得志莫过如此。

苏东坡时年六十一岁，已贬谪多年，“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柳宗元《别舍弟宗一》），苏东坡也认为自己会终老海南《吾谪海南子由雷州被命即行了不相知至梧乃闻》：“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他传播中原文明，与当地人一起种田、修路修桥，流传至今的东坡村、东坡井、东坡田、东坡路、东坡桥、东坡帽等等，都表达了当地人的的缅怀之情，连当地语言都有一种叫做“东坡话”。当地人姜唐佐，跟随苏东坡学习六个月，苏东坡对他很看重，离开海南前，给他的扇子上题诗：“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并给他承诺，有朝一日他中举，将为他将这首诗补全。后姜唐佐中举，他是海南第一个举人。但是苏东坡已经去世，他四处寻找，在汝阳遇见苏辙，苏辙拿过姜唐佐的扇子，将这首诗补全：“生长茅间有异芳，风流稷下古诸姜。适从琼管鱼龙窟，秀出羊城翰墨场。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锦衣今日千人看，始信东坡眼力长。”“破天荒”这个成语即来于此。

作为古今第一吃货的苏东坡，在饮食上肯定不能委屈自己。当地人以山芋为主食，苏东坡与儿子苏过自创了一道美食，名曰“玉糁羹”。并以诗记之：“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除了看上去比较仙风道骨的素食，苏东坡还有着令人吃惊的重口味，《闻子由瘦，儋耳至难得肉食》一诗中写道：“五日一见花猪肉，十日一遇黄鸡粥。土人顿顿食署芋，荐以薰鼠烧蝙蝠。旧闻蜜唧尝呕吐，稍近虾蟆缘习俗。 ”吃鼠类也就罢了，居然蝙蝠也敢吃，再怎么入乡随俗，这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前几年在惠州时，苏东坡曾作《闻正辅表兄将至以诗迎之》：“朝盘见蜜唧，夜枕闻鸺鹠。”此次说“旧闻蜜唧尝呕吐”，看来是没太敢吃，但“稍近虾蟆缘习俗”，癞蛤蟆是肯定吃过的。其《献蠔帖》：“乙卯冬至前二日，海南（献）蠔，剖之，得数升肉，与浆入水，与酒并煮，食之（甚）美，未始有也。又取其大者，炙熟，正尔啖嚼（又益）煮者。海外食蟹、螺、八足鱼，岂（有献），每戒过子，慎勿说。恐北方君子闻之，争欲为东坡所为求谪海南，（分）我此美也。”一蠔二吃，特别是炙蠔，可称得上是烧烤摊上烤牡蛎的祖师爷。

后来，苏东坡被政敌派人逐出官舍，不得已之下，只好用手里仅存的一点点积蓄，在城南面的桄榔林下，买了一块薄地，并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下建了几间茅屋，起名“桄榔庵”。1099年，距他的生命终点只有三年了，他写下《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三首其二》：“总角黎家三小童，口吹葱叶送迎翁。莫作天涯万里意，溪边自有舞雩风。”子云、威、徽、先觉，四人皆姓黎，就是苏东坡在儋州的好友。“ 舞雩”出自《论语· 先进》：“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诗的后二句，境界阔大，行云流水。他说，不必对万里流放生涯过于在意啊，不必将之放在心上，你看这山间溪边也有舞雩台上那样的和畅春风。只要心情畅达，人生无处不舞雩。这是其自身生活状态的写照，也是对”此心安处是吾乡“的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