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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零年的一个秋日，当黄昏的天空褪去最后一抹余辉时，突然古树村的大汪边有人撕破嗓子喊起来。 快来人那……铁旦落水了！ 那一声喊叫把一村人的心肺都喊炸了，人命关天啊！ 一村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丢下咀里的，丢下手里的，丢下該做的，該说的，該想的…什么也不顾了，纷纷沓沓，朝村边的大汪跑去。該死的大汪，因为村里打不出水，它就成了一村人的养命之源，女人们洗衣服做饭，男人们挑水饮驴，样样离它不得，大汪坦然任取，深淺莫测，但从没出过事，可那天真不知是怎么啦？ 一会儿的功夫，大汪边便聚集了看不清认不真的一圈人。铁旦娘是寡妇，那经起这般惊吓，早已嚎啕伏地，哭昏了几次。 大汪里半明半暗的水面上影影绰绰漂浮着一个葫芦状，人们努力辨认，确定那就是铁旦的小脑袋，颤颤悠悠，渐漂离汪边渐远了。人们焦急如焚，可天色却是一会儿比一会儿昏暗了。 人们急的蚂蚁似地在汪边打转转，可没一点办法啊！一村的老小没一个通水性的。女人们只好齐刷刷跪在汪边祈祷，求庙里的老奶奶保佑。男人们出汗跺脚，脑袋搖来晃去还是没招。绳和木杆，还有门板都找来了，但都没法配上用场。 有人说，猴子捞月亮吧，可那不是在井里呀！有人又说，赶快到东河南找水手吧，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呀！ 正在众人千无奈万着急的节骨眼上，蓦然，大家眼前掠过一道闪电，一一"咚"一声，汪水翻了个花儿，还真有人扑进水里了，当大家惊愕的咀巴还未合拢，那人已游离汪边丈把远了，一引细白的水花儿，朝着铁旦的小脑袋游过去。 大伙儿的眼睛紧盯慢盯，还是看不清远处的细节，影影乎乎又见一引细白的水花儿返回来了。人们惊愕的咀巴又挂起悬疑的问号，即刻，铁旦的脑袋已抵汪边，，铁旦一鼓一歙的小肚皮钻进了人们的眼里，一张张咀巴上的问号终于欢天喜地地画圆了。一双双激动的大手伸出来托住了铁旦的身子，托到铁旦娘的怀里。 救人的人也上来了，白光光的身子战战栗栗，仅穿着一条短裤，秋水凉啊！有人心疼地赶忙把一件大夹袄披在那人身上，那人却不通情理，膀子一扭，把夹袄甩在地上，又有人再给披上，又甩了，那人拨拉开人群朝外便走，昏暗中有人喊： 你是谁家的客人，叫啥名儿？ 大家都这么认为，因为夲村没这能耐人。 大恩大德呀，一些人追上去非要问个究竟。 那人不答。 有几人更热心肠，还要撵过去帮人家穿衣裳，衣裳往起一拎，不对！这是啥人的衣裳？待瞪睛细辨，几双眼睛惊呆了…… 有人喊了声，日夲人！日夲人！ 人群轰地一声隆成一张弓，但随即又平静了，没箭，弓也就无能为力了。 这是老天爷害了大家。 正当人们忙着抢救铁旦时，老天爷却打了盹，把日夲人放进来了。人啊，在情急中最容易顾此失彼！ 日夲人把汪边的几间房子烧着了，火苗黑烟从房的门头上窗户里窜出来，滚成吞噬人心的毒蛇一样的火光，那光映在人身上，人就是泥塑，那光映在汪水里，水如死镜。 曰夲人的刺刀一层叠着一层密如圪针，把大汪边的人们逼的甭想有啥想法。 人群沉默如石。 汉奸开始讲話。 这个汉奸大伙都认识，叫王光中，东北口音，二十多岁，年级轻轻就认日夲人为爹，给日夲人当翻译。 王光中说。日夲人不是来杀人的，日夲人和中国人是一家人。 放屁！ 愤怒的人群里有人回骂。 王光中穿着日夲人的鬼衣裳，戴着日夲人的鬼帽子，整个模样就是一匹啃玉米的臭獾。 王光中指着一个上衣扣子还未扣上的日夲人说，你们看，这就是刚才把落水的孩子救上来的小野太君，你们应該感谢他。 人们的目光扫帚一样扫过去，把不相伩扫在一个日夲兵身上，这个日夲兵年令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应該说长的善眉善眼，脸上还晃荡着惶惶的不安，要不是穿了这身鬼子皮，古树村的人谁不喊声，这是个好娃娃！ 可他是日夲人，日夲人来中国杀人那还叫人嘛？就连刚才追着帮小野穿衣裳那几人也不敢相信铁旦是他救的。 日夲人怎会救中国人呢，假的！不可能啊，刚才，刚才那是混沌不清的事情，说不清楚。 王光中说，刚才落水的孩子在哪儿，你站出来！ 人群没有反映，仍沉默如石。 火把大汪边那几间房子烧的劈啪作响，借着火光王光中歪着头咀里咧咧着屁話，自已入人群来找。 铁旦让娘护着挤在人群里，因为一身水气还是被王光中认出来，铁旦让娘抱着让王光中推攘到日夲人面前。 一个叫铜桥的日夲人冲着铁旦娘笑了，笑的象个人。铜桥是东河南炮楼的指导官，挎着东洋刀，穿着呢大衣。 铜桥接到一个情报，说是古树村住着八路军的征粮队，情报并不确切，铜桥揣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的主意，于是带着他的部下就摸来了。 铜桥的人马把古树村包围了，进一步围住大汪，可古树村的人竟然毫不觉晓，还在忙着搭救落水者，这情况让铜桥兴奋的差点晕过去。他正琢磨如何对付这群手无寸铁的中国人时，小野突然置军法于不顾，脱掉衣服就跃入水中救出一个七八岁的中国小男孩儿。 铜桥甚为恼火，八嘎牙路，军法的处置！可是他转而想起前不久在士官培训班上，一位东京来的教官说，请诸位务必记住我的話，中国的八路军是钢铁的，中国的老百姓也是钢铁的。柔可以克钢，怀柔才是上策。想到这儿阴谋善变的铜桥暂时对小野消了大气。 小野从小生活在海边，那是个秀美的港湾。小野的家庭教育是善良的，有人落水，理当救助，这是父亲从小在小野灵魂上的烙印，这烙印不仅在日夲，就是在中国乃至全世界也是人类灵魂的精华。 小野看见有人落水，竟然忘记这是在中国，忘记自已是帝国军人，泯灭日久的人性突然复活了，他毅然决然地脱掉军服跃入水中。当他完成了人类的善举，极力摆脱中国人的感激之后，，却遭到同胞们的怒目和斥责，小野心里后悔了，自责刚才太唐突冲动了。 他心里不由害怕起来。但没想到铜桥只在他的肩头拍了一下，让他出列，站在一片中国人的目光下扮演一个恩人。铜桥用手去抚摸铁旦的小脑袋，铁旦害怕，手脚紧缩，全身抵入母怀。， 铜桥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糖果，硬要塞在铁旦手里，铁旦惶然不接，花花绿绿的糖果撒落在地上。 铁旦娘抱着铁旦，心里已不往好处想了，眼前浮起铁旦爹的身影，她知道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就是今儿了。她已把生死置在脑后了，眼前有多少把日夲人的刺刀都无所谓了，人到了这一步心态反倒坦然了许多。 钢桥跟王光中咕噜几句，王光中对铁旦娘说， 皇军救了你儿子，你应該懂得感恩，应該帮助皇军找出谁是八路军，谁是抗日政府的人。 铁旦娘早已看出日夲人歹毒的心眼儿，她觉的日夲人也太可笑了，她轻蔑地扫了铜桥一眼，对王光中说：“你告诉他，这儿没有八路军，都是老百姓。” 王光中说：“你看你，你尽瞎说，皇军救了你儿子，你知恩不报还编瞎話，你说你有没有良心？” 男人女人一旦豁出命去，咀上就安了刀子。铁旦娘扬起头，男人般地哈哈一笑，对王光中愤然说： “我呸”你个狗汉奸王光中，你也配讲良心，你帮你日夲爹害了多少中国人，你的良心在哪儿？ 铁旦娘跟王光中的来言去语全听在古树村人的耳朵里，大家替铁旦娘攥着一手心的汗，又觉得铁旦娘真是了不起啊！ 汉奸最得意的能耐就是不要B脸，王光中不知廉耻地还要逼问铁旦娘，说道， 那你说说，是谁救了你儿子？你的认帐呀？这么多人，你说呀！ 王光中觉得自己够伶牙利齿了，铜桥定然赏识。 铁旦娘说： “我儿自有天命，日夲人只会杀人，没听过救人！” 铁旦娘的气势碾压式地击垮王光中，王光中技穷，只得把铁旦娘的話翻译给铜桥，铜桥的魔鬼脸恼了，他瞪着一双狗蛋眼，一只手指着铁旦娘，用半通不通的中国说：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皇军不該的…不該的救你儿子！” 铜桥的另一只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这动作让大汪边的人们骤然紧张了起来。男人们屏了气，咬紧了牙关，女人们闭了眼心里骂翻天。大汪边那几间房被烧坍了，轰隆一声，砸出一片火星黑烟，随之天地间愈发昏黑。 铜桥并没有抽出刀来，而是把腰一弯，背一弓，狼嚎似地叫起来。大伙儿都听不懂他在豪叫什么。铜桥是冲着小野喊， “小野，小野，你办的好事呀，你看你救了她儿子，她却把你当仇人，他们是没有良心的，小野，我看你怎办！我看你怎办？” 这一喊把小野喊疯了，小野恶恨恨地扑到铁旦娘面前，下死劲儿把铁旦从娘的怀里拽出来。 铁旦哭叫：“娘！娘！” 铁旦娘呜哇一声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啕，双手徒劳地扬了扬，随后跌倒在地。 小野凶狠如狼，咬牙裂眦，把铁旦举在空中，急趋几步一一“咚”一声，把铁旦投人汪水之中…… 铁旦尖声叫喊，且叫且弱。 小野叉腰怒目，仇恨耿耿。 刹那间，昏暗的天空劈下一个炸雷，怒火汹涌，汪水翻腾，铺天大雨倾空而降，一场血与火的悲状不写便知！ 作者简介： 武继志 : 男 ，山西省灵丘县人，中专文化，曾当过煤矿工人，砖瓦工，公社医院会计，乡政府秘书，是大同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山西文学》、《草原》、《北岳》发表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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