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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杯”全国首届公众平台线上文学作品大奖赛入围作品展:梦雪

 中华汉语文史馆 2021-12-18

父亲的菜篮
梦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菜篮成了父亲手中的一道风景。小小的菜篮里,装着一家人舌尖味蕾的期盼,装着父亲对生活的憧憬,装着全家人的经年岁月。
父亲十几岁就离开家外出打工谋生,一年也就回来两三次。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就是家里的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每次回来,父亲总穿一身灰色半新不旧却很干净的衣服,随身的一个破旧手提袋里总会有我们爱吃的小零食,小饼干,水果糖,江米条,哪怕只有很少的一点,也能让我们姐妹几个欢呼雀跃好几天。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能吃上如此奢侈的零食,自然受到同伴们的青睐。小伙伴都以为我家条件特别好,以至于看我们的目光都熠熠生辉。其实,我家很穷。父亲每个月几块可怜的工资扣除自己的生活费,已经所剩无几。三姐上高中时,每次回家拿十几块钱的生活费,都需要母亲的走东家串西家地去借。每次看到母亲一脸灰暗地回来,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沉默着,心被沉重和伤感笼罩。而在外人眼里,父亲始终是个有地位有工资的国家工人,和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比起来,风光无限。父亲就这样披着美丽的、令人羡慕的光环艰难前行。
那一年,二姐夫去父亲公司附近办事,办完事顺便看看父亲。回来后,二姐夫一脸沉郁:“别让爸爸去工地了,那不是人干的活,太累太苦太脏。”而父亲从没有说过什么,每次回来都笑呵呵的,一脸的云淡风轻。他用自己落地成灰的汗水,润泽着一家人的烟火衣食。
岁月无情催人老。一九九六年年底,父亲终于退休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在外旅居大半生,本应该享受家庭的温暖和子孙绕膝的幸福,而父亲却感觉失去了生活的方向,像一只暗夜里漂浮在大海中的小船,找不到航行的灯塔。他每天在屋里屋外转来转去,无所事事,还被母亲奚落不会干家务活,不懂得心疼她。父亲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脸的无辜,又不知所措。于是,父亲提起菜篮借故买菜避出门去,等菜买回来,母亲气也消了,家里已然恢复了平静。也就是从那时起,买菜成了父亲的专利。
每天早晨,父亲早早起床打开大门,拉开一天生活的序幕。迎着第一缕霞光,在晨雾袅袅缭绕的村间小路上,总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提着那个已经破旧的用荆条编成的篮子踽踽独行。这是父亲一天乃至一生的希冀,他梦想有一天菜篮里装满五颜六色,装满全家人的笑语欢声。每次买菜回来,父亲脸上都笑呵呵的,像个凯旋而归的将军,把战利品一样一样摆在母亲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买这些行吗?”。母亲看了会满意地微笑,或者数落父亲不会买菜,净买些烂菜无法吃,价格还贵。父亲站在一旁叹口气,一脸的无辜又无奈。他微薄的收入不得不精打细算着每天的支出,以保证全家人吃饱,并尽量地吃好。
母亲出生在大户人家,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父母的掌上明珠,没受过一点委屈。嫁给父亲后,为了生计父亲远走他乡,母亲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艰难度日。因为父亲不在家,母亲心里一直有委屈,怨父亲不能帮她分担家庭重担,也不能给她和孩子足够的物质支撑,让自己和孩子饱受煎熬。面对母亲的埋怨,父亲无言以对,只是默默承当。他理解母亲的不容易和心里的委屈。他用一个男人的博大与豁达维护着母亲那点可怜的虚荣与优越感。
光阴在父亲的菜篮里洒下斑驳陆离的印记。父亲的菜篮日渐丰盈和充裕,五颜六色的蔬菜闪烁着光彩,映照着每一个活色生香的日子。
父母均已是耄耋之年。母亲由于腿疾,再也不能下床,神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父亲高大的身躯也不再挺拔,他后背佝偻,两条腿好像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走路颤颤巍巍。他的两只脚已经抬不起来,迈不开步子,左脚擦着地面向前挪动十几厘米,右脚赶紧跟上,步履急促而琐碎,好像有人追赶似的 。而父亲依然是每天早晨提着他那个已经更换个几次的菜篮 ,去早市采购一家人一天的吃食,就像一只老麻雀,用迟暮的躯体照顾着羽翼已丰的孩子,盘算着全家柴米油盐的支出,昭示着他不可动摇的一家之主地位。
父亲真的老了。那天赶早市回来,因为天气阴沉心里着急,再加上买的菜比较重,父亲走到半路就支撑不住了,两腿无力地瘫软下来。他赶紧双手拄地坐下,幸而有邻居路过把父亲搀扶回家。医生说,父亲年龄大了,骨质疏松厉害,腿没劲是很正常的,幸亏没有摔倒,有惊无险。父亲依然忘不了他的菜篮:“我买的菜还在篮子里呢。”
天边的鱼肚白调皮地吐出第一朵莲花,露珠滴在清晨的心砍儿上,小小的村庄在袅袅云雾的缭绕中渐渐苏醒。一个后背佝偻,步履碎小急促,手提菜篮的背影在人间烟火笼罩的小路上踯躅前行。

 

作者简介:
梦雪,原名陈艳杰,小学教师,一个简单素雅的追梦人。在清浅的时光里轻盈行走,喜欢用文字抒写生活,用镜头捕捉美丽,用声音演绎真情。现居河北省保定市定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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