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电影剧本—放浪

​放浪 (1986)

编剧：矢岛正雄

圣保罗学园·礼堂

学生的毕业典礼正在进行。在校生致欢送辞。在校生代表，钢琴系二年级学生，卫藤杳子。

杳子从队列前走向讲台。

全体学生注视着杳子。

在来宾席上坐着杳子的父亲治彦和母亲美津子，两个人微笑，相互得意地递了一个眼色，脸上充满自豪感。

杳子紧张地向讲台走去。

她突然发现站在毕业生队列前头的吉村美加。

香子：（情不自禁地停住脚步）……

杳子与美加相互凝视片刻。

闪回（几天前）

在原宿的竹下路上。

美加头也不抬地向前走着。

杳子从后面喊着“吉村同学，吉村同学”追了上来。

杳子：（追上〕吉村，咱们到底去哪儿呀？

美加：你跟我来就会知道的。

杳子：五点钟我还要上钢琴课呢，明天不行吗？

美加：这种事错过机会你就看不到的。

说罢加速向前走去。杳子紧跟在后面。

圣保罗学园·礼堂

美加：（眼盯着杳子）……

杳子打开“欢送辞”的讲稿。

杳子发现美加一直在瞅着自己。

闪回

高级时装商店内。

售货员围着杳子推销商品。

杳子一边瞧着陈列的西装一边注视着试衣室。不时地看手表，显得很焦急。

试衣室内

美加默默地脱下学生制服，换上成年人的西装。

电话亭内

杳子担心地瞧着正在拨电话的美加。

美加：喂，喂，我是阿梓。

杳子：……！！

美加：在百万饭店吧！是，我知道了。我今天穿的是蓝色连衣裙，白皮鞋。

杳子：……

百万饭店的前厅

杳子：（焦躁不安地）真对不起，让我回去吧！

美加：不行，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从现在起我要陪一个男人睡一会儿。

杳子：！！

美加：（眼望着门口）……他来啦！

杳子吃惊地向门口望去。

一个绅士风度的男人，朝美加走来。

杳子：（惊慌地）美加，我……

美加：（拦住杳子）你替我害羞吗？

美加笑嘻嘻地看着杳子。

杳子：……！！

美加：（面带微笑地）一个小时就完事，你在这儿等我！

杳子刚想说什么，那个男人已经来到二人面前。

男人：……你是阿梓？

美加：是的。

杳子仰脸瞧着好象是外星人似的男人。

男人：（看着杳子）……

杳子害怕。

百万饭店的前厅

杳子烦躁地坐在那里等着美加。

回忆

被那个男人搂在怀里的美加。

圣保罗学园·礼堂

面孔紧张的杳子读欢送辞。

杳子：毕业班的同学们，你们现在要离开这个学园啦。但是，我们决不会忘记你们。你们曾经和我们一起在这所教堂里作过礼拜；在同一个校舍里共同学习过；在操场上一起赛跑过；在校园的游泳池旁探索过人生。现在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我们愉快相处的情景……

钢琴的声音轻起。

闪回

音乐教室。

美加默默地在弹钢琴。

杳子坐在另一台钢琴前瞅着美加。

美加：听说毕业典礼的时候你代表在校生致欢送辞？

杳子：（弹琴）……

美加：你致辞以后，接着是我代表毕业生读答辞……我俩读的东西准是和过去在毕业典礼上读过的东西是同样的话。无论欢送辞还是答辞都是大人们愿意听的话，其实都是家长老师假装爱听的谎话。你和我都不得不去说谎……可是，我想哪怕是一个人也好，我也愿让她了解我的真相。比如说象你这样聪明的姑娘……让你这样天真、漂亮的孩子了解我……

猛力地弹起钢琴。

圣保罗学园，礼堂

杳子：我刚才说的不对，我说的都是谎话……

站在讲台的杳子，对自己的话突然惊慌起来。

治彦：甚么？……

群众骚动起来。

美加吃惊地望着杳子。

杳子：这……我……

治彦：杳子，你怎么啦……？！

家长们的目光集中在治彦和美津子身上。

杳子：我说的话都不是事实……我从来没和同学们谈过人生的事情。同班的同学之间也只是见面说声你好，从来没在一起谈过心……

美加：……！！

治彦：你胡说些什么……！！

杳子：不说谎话就进不了钢琴系，所以我才……

杳子发现家长和同学们都盯着自己。

会场上的骚动声越来越凶。

杳子冲出会场。

剧名字幕 漂流

通向圣保罗学园的路上（四月初）

樱花怒放，新生们在父母的陪同下前往参加开学典礼。

迎面走来了身着女学生制服的杳子。

女学生的画外音：听说这个杳子受到了停学处分。

女学生的画外音：那怪谁？谁叫她破坏了毕业典礼呢。

女学生的画外音：真没想到，一个优秀学生能干出那种事情。

女学生的画外音：停学一个月，也真够便宜她了。

女学生：她爸爸是学校的副理事嘛。

女学生：姑娘跟她爸爸沾光了。

女学生们：（笑）

杳子停住脚步。杳子发现美加从前边的一辆新型小汽车里笑着向她招手。

卫藤综合医院

卫藤治彦在几个护士簇拥下查病房。

治彦从一个病房里走出来。

护士：院长，您夫人来电话啦。

治彦：现在正查病房，没有时间。

护士：她说有急事。

治彦一怔，拿起走廊上的电话。

卫藤家·居室里

美津子：孩子她爸，杳子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打电话问学校，他们说午饭前就放学了……是不是停学处分给她的打击太大了！我怕她……

卫藤医院·走廊上

治彦：……

卫藤家·居室里

美津子：奇怪的是杳子为什么要在毕业典礼上作出那种事情。也许她已经觉察到了关于生身母亲那件事。

卫藤医院·走廊上

治彦：（断然地）……不可能……（自信地）绝对不可能……

动物园

在狮子、老虎、猩猩的铁笼子前。

美加：你受到停学处分后，恐怕和我一样，再也不能在钢琴系学习啦。

杳子：……

美加：杳子，我本来认为你是个遇事能想得开的人。我说杳子，人活在世上，要是能想得开，就可以快活一辈子。事到如今，用不着想得太多。

杳子：……

美加：什么事情也用不着去为它烦恼。即使在钢琴系呆不下去也不怕，我们都有一个好家庭，有足够的金钱和时间供我们用。明天，后天，我们会永远幸福的。

杳子：（忍耐不住）那么你为什么干那种事情？

美加：因为太无聊了。

杳子：撒谎！

美加：对，是撒谎。

杳子：？！

美加：你的妈妈，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吧？

杳子：！！

美加：我的爸爸，也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关于你母亲的事，你仔细问过你爸爸吗？

杳子：……

美加：这种事情谁也是不愿意谈的，我不问啦。好在目前我们还都能维持下去。

杳子：我的妈妈在十四年前死了。

美加：不知道真相更好，免得增加烦恼，这样我们可以快活地过一辈子。你瞧这些动物！不都是挺快乐的样子吗？只要是不知道自己是被关在笼子里，谁也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杳子：……

美加：你要是想找事情做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个好差事，那种事情收入多。好吧，祝你幸福，再见！

美加说罢一个人先走了。

北海

在波涛汹涌的海岸上，一个小女孩子在追逐波浪玩。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摇篮曲的歌声。

突然，巨浪把女孩子卷走，女孩子哭喊。

杳子的居室里

她吃惊地爬起身来。

杳子：（独白）那个女孩子是谁呢？……为什么我总是梦见她……

敲门的声音。

杳子：请进！

美津子开门进来。

拉开窗帘。

美津子：已经八点多钟了。停学和放假不一样。每天得按规矩生活才行。

杳子：……

美津子发现钢琴上落满尘土。

美津子：停学回来已经两个星期啦，可是你一次都没摸钢琴。

杳子：……

美津子：象这样你不练琴，怎么能在钢琴系学习？

杳子：受到了停学处分，没有希望再在钢琴系啦！

美津子：杳子！

杳子：其实我也并不是真想学钢琴，是为了让爸爸高兴我才学钢琴的。

美津子：……早饭已经准备好啦。

转身刚要走。

杳子：妈妈。

美津子：！

杳子：我受到了停学处分，爸爸和妈妈为什么不责备我？

美津子：你能认识到自己错了就行了。事情已经过去，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杳子：你们太痛爱我了……我要是妈妈的亲生女儿，您也会这样对待我吗？

美津子：（看杳子）

杳子：（躲开妈妈的目光）我换上衣服就下来……

美津子走去，随手将门带上。

卫藤家·院子里

杳子信步走来。

发现在院子角落里的仓库门半开着，走近一看，一只旧玩具钢琴丢在那里。

仓库里

杳子走进仓库，敲打玩具钢琴的键盘。

传来了在梦中听过的那只摇篮曲的旋律。

杳子：（独白）那只摇篮曲，是谁唱的呢？

杳子环视仓库里的东西。

突然看见一本旧相册放在架子上。拿起相册打开一看，所有的照片都被撕掉了。

卫藤家的餐室

治彦、美津子、杳子都一声不响地在吃晚饭。

杳子：（鼓了鼓勇气）我今天在仓库里发现一样奇怪的东西。

美津子：什么东西？

杳子：相册。

治彦：……

杳子：真怪，上面的照片全都撕掉了。爸爸，是您的相册吗？

治彦：……不知道。

杳子：那会是谁的呢？

治彦和美津子默默地继续吃饭。

杳子：……

卫藤家·院子里

杳子身着睡衣穿过院子。

仓库里

杳子开门进来。

杳子：谁？

治彦站在那里。

杳子：爸爸你在干什么？

治彦：我在找过去的论文。你这是怎么啦？天这么晚了，快去睡吧！

横滨·山坡上

杳子沿着坡道向上攀登。

杳子的画外音：妈妈，咱们家的坟地在什么地方？

美津子的画外音：在根岸的常新寺。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常新寺的坟地

杳子走来。

走近写着“卫藤家之墓”的坟墓。

凝视着坟墓。

杳子的独白：没有……没有妈妈的名字……

卫藤家楼梯·夜

杳子顺楼梯而上。

书房

治彦在桌前看书。

杳子推门进来。

杳子：（突然地）爸爸。

治彦：什么事？

杳子：您对我说实话！我妈是不是没有死？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治彦：你胡说些什么？你的生身母亲在十四年前就死了。

杳子：什么病死的？

治彦：（顺口答道）心脏病。

杳子：她的坟在什么地方？

治彦：（流畅地）北海道。根据你妈妈的遗嘱，埋在北海道的她娘家的坟地上。

杳子：奇怪……说得这么流畅，象背书似的。

治彦发现自己过于僵硬，马上改变态度，现出慈祥的父亲的样子。

治彦：（笑嘻嘻地）杳子，你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情发生了兴趣？

杳子：仓库里的那本相册，也许是妈妈的！

治彦：……！！

杳子：您说找什么旧论文那是撒谎，其实爸爸是在藏相册。

治彦：……

杳子：求求您，请您说实话，我妈妈是不是还活着？

治彦：胡说。

杳子：您为什么瞒着我！！我想见见我妈妈！！

治彦：你给我往嘴！！

治彦狠打杳子耳光。

杳子倒在地上，仰脸看了看爸爸后冲出门。

楼梯。

杳子从楼上跑下来，直奔门厅。

美津子：杳子！

杳子头也不回冲出门外。

深夜的大街上

杳子无目的地走着。

冬天的海岸

波浪汹涌，一个小女孩在海边玩耍。

传来摇篮歌的歌声。

圣保罗学园，音乐堂前

杳子隔着窗户玻璃瞅着室内的钢琴。

冬天的海岸

一个女人用一个指头敲打着玩具钢琴，嘴里哼着摇篮曲。（模糊的忆像）

圣保罗学园·音乐堂前

杳子在拼命地拉门。

门已上锁，拉不开。

杳子用力敲玻璃。

杳子：我到底是谁呀……

突然，玻璃粉碎。

电话亭

杳子在打电话。

饭店的前厅

杳子精神紧张地坐在那里。

突然，一个男人的双脚出现在杳子的眼前。

杳子：！！

男人：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杳子：（神色紧张）

坐在旁边的美加拍了拍杳子的肩膀。

美加：别怕！头一次会觉得可怕的。不过也没什么，往后就轻松了。对什么事只要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就能活得很舒服。

杳子：……嗯！！

美加：如今这个世道，要是对什么事情都伤脑筋，有几条命也不够用。

杳子：也许是的。只要经过一次严重创伤，以后就能轻松。对，事情过后我可以把它忘掉的。

美加：好象来啦。

杳子：！！

一个男人朝杳子走来。

男人：阿梓？

杳子：（点头）

男人：那，我们走吧！

男人向电梯走去。

美加：（瞅着胆怯的杳子）放心，没有什么可怕的。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

杳子紧张地点了一下头，跟在那个男人后头。

电梯前

电梯门开，二人从里面走出。

男人伸手推开房间门。

男人：来，快些！免得被人看见。

杳子站着不动。

男人：喂，快点儿！

男人伸手搂住杳子的身体。

杳子：（瞅着男人的手）

杳子异常恐惧，一边摇着头一边后退。

男人：你老实点嘛！

男人抓住杳子的手腕。

杳子慌张地甩开男人的手冲出门去。

楼梯

杳子冲下便道楼梯。

卫藤家门前

杳子蹒跚地走来。眼望着二楼的灯光。停了一会儿，默默地走进家里。

卫藤家门前

邮递员将几封信塞进门口的信箱里。

杳子屋里

美津子画外音：杳子，你的快信。

杳子拉开屋门。

美津子将一封信递给杳子后走去。

杳子关上门，翻看信封，上面没写寄信人。拆开信。

杳子看信，神色突变。

上面写着：“你的生身母亲还活着。

现住北海道斜里町 东三丁目四号”

楼梯下面

杳子手拎一个不大的旅行皮箱，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

轻手轻脚地在门厅穿上鞋。刚站起来，突然觉得身后有人，急忙回头看。

美津子：……

杳子：……妈妈……我……

美津子默默地将几张纸币递给杳子。

杳子：妈妈！

美津子：……两个星期后学校就开学。

杳子：……

美津子：开学前一定要回来，千万别忘啦！

杳子点了一下头，奔出门外。

机场

飞机由跑道冲上天空。

飞机里

在杳子的脸上叠出冬天的海岸。

杳子的独白：妈妈就住在那海岸附近……一定是……

火车奔驰在原野上

杳子从车窗里望着外边。

车厢里空荡荡的。

“对不起，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杳子回头一吞，面前站着一个公司职员似的男人，胸前抱着公文包，面带慌张的神色。杳子稍有紧张。

杳子：请。

职员坐在杳子对面。

职员：请吃桔子吧！

杳子：不，谢谢！

杳子生硬地回答。

火车进入市区。

旭川车站

火车进站。

杳子从车上走下来。接着职员也从车上走下。

杳子好象要甩掉那个男人似的急步走去。

回头望去，那个男人并没跟着自己。

杳子放下心来。

杳子：（问站务员）对不起，请问去斜里该坐哪一趟车？

站务员：斜里，请从这个楼梯上去，到第四站台。

杳子：谢谢您！

杳子刚要走，突然，身上被溅了一些水。

杳子：……

在身旁站着一个手拿水枪的男孩子。

妇女：阿武！真没办法，这孩子又淘气啦。姑娘，很对不起。

杳子：没什么。

妇女：非常抱歉！阿武，快向姐姐道歉！

男孩子根本不理。

母亲：这孩子真犟。快，道歉！

拉过孩子，用手按他的头。

杳子：因为还是孩子嘛……

母亲：不能给他惯成这个坏毛病，快，道歉！

母亲急忙将杳子身上的小挎包摘下来，交给男孩子。

母亲：拿好！

母亲从自己的旅行袋里取出毛巾，擦杳子身上的水。

杳子：不用啦，我自己擦。

母亲：那哪行，……这是我孩子喷的水……把这么漂亮的西服给弄脏了，真是个混孩子。还不快点到卖店去买一瓶汽水来送给姐姐！

男孩朝卖店跑去。

杳子：已经可以啦。

母亲：是吗，真是对不起。（眼望着卖店那边）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叫他干这样事就笨得要死……请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看看就来。

母亲向卖店那边走去。杳子等了一会儿，孩子和他母亲都不回来。杳子走出剪票口向卖店走去，到处没有母子的身影。

杳子：对不起，刚才有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和拿着一个大旅行袋的妇女来买汽水了吗？

女店员：没有啊，没看见这样的母子俩。

杳子：（突然发现）我的挎包！钱！车票！

杳子急忙跑出站外。

然而，哪儿也没有那母子俩的影子。

车站前派出所

警官：肯定是诈骗。

杳子：诈骗！

警官：在札幌那边已经发生过几起类似的案件。因为札幌搜捕的严，可能又窜到这一带来了。看来我们这儿也不能大意。

杳子：可是看不出她们是干那种事情的人。

警官：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啊。世上哪能有一眼就会被人认出来的诈骗犯呢？

杳子：……

车站附近的长条椅子上

杳子警惕地注视着周围，脱下鞋来，从里边取出折叠成小方块的五千圆纸币。

杳子：就只有这五千圆啦，买车票都不够。

在火车上相遇的那个职员站在路口上瞧着杳子。

杳子急忙藏起手中的钱。

心一横站了起来。

公路上

杳子不停地走着。

杳子：这么走起来多久才能到啊！

一辆卡车来到杳子身旁停住。

司机：你去哪儿？

杳子胆怯地摇着头。

司机：我送你一段路吧。

杳子后退。

突然跑起来。

司机：这个人！

公路上

杳子不停地走着。

杳子：以后我对谁也不能相信……！！

公路上

杳子继续走着。

小饮食店内

杳子埋头在吃汤面。

杳子的画外音：吃了面条后只剩下四千五百圆了……

忽然发现电话。

杳子拨电话

卫藤医院·院长室

电话铃响。

治彦：（拿起话筒）喂。

小饮食店内

杳子手里虽然拿着话筒却一声不响。

治彦的画外音：喂喂……喂、喂……

卫藤医院·院长室

治彦：喂、喂……杳子吗？……喂喂！！你是杳子吧？！……现在在什么地方？！喂、喂，杳子，你说话呀！！

小饮食店内

杳子默不作声。

杳子：……

治彦的画外音：喂，喂！！杳子，我是爸爸，你回来吧！！喂，喂！！

这时，一个老人手拿铁水壶走进店里。

老人：（向里屋喊）对不起，外边的水我少用一点可以吗？

饮食店的里屋传来了“请用吧”的答复。

老人：谢谢！

老人拿着铁水壶退出。

临走时看了杳子一眼。

杳子手拿话筒，仍然默不作声。

治彦的画外音：我明白了。要是不愿意的话就别说啦……不过，爸爸要说几句，你听着！

卫藤医院·院长室

治彦：爸爸仔细想过，都怪爸爸不好。杳子，我说的是实话。你听见了吗？爸爸要和你再商量商量，你先回来好不好……

小饮食店内

杳子轻轻地放下话筒。

小饮食店外面

一辆客货兼用汽车停在那里。

杳子从店里走来。

老人：（从车里下来）姑娘

老人：（走近杳子）你上车吧！

杳子：不……我能走……

老人：叫你上车你就上去！

杳子后退。

老人妻子：（满脸笑容，探出头来）请不要客气，上来吧！

草原上

一辆客货车停在那里，老夫妻和杳子在车旁燃起篝火。

老太太笑呵呵地坐在轮椅上。

杳子：您的腿不方便吗？

老太太：（面带笑容）神经痛啊。

杳子：小心点儿别着了凉！

老太太：（笑）是啊。

老人：你到哪儿去？

杳子：斜里。

老人：我们可以把你送到网走。那里有开往斜里的火车。

老太太：（面带笑容）跟我们一起走吧！

公路上（第二天）

客货汽车行驶在公路上。

客货汽车里

老人在驾驶汽车。

杳子坐在他身旁。

老太太坐在后排，乐呵呵地织毛活。

杳子不时奇怪地看着这一对老夫妻。

老人：你怎么啦？

杳子：没有事……

在前方路边停着一辆小卧车。

开车人满头大汗，在检查发动机的毛病。

原来是杳子在火车里遇见的那个职员。

老人：机器出故障了？

职员：噢，马达突然不转了。

发现了车里的杳子。笑着点头。

杳子冷冷地点头还礼。

海边公路

老人检查马达，弄得双手满是油污。职员紧紧抱着公文包。

老人：看样子凭我的技术是修不好啦。

职员：那就不用再修啦，我把它丢在这里，哈哈哈……

杳子等人奇怪地看着职员。

职员：（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噢，这是我租来的车，付给他们补偿费就行了。

老人：那也不太合适。总得把它拖到有修理工厂的地方才行啊。

职员：是的，如今只有这个办法啦，哈哈哈……

海边公路

老人的客货两用车后面拖着职员的小卧车，吃力地行驶在公路上。

客货车内

杳子回头望着后边。

杳子：我觉得和那个人少接近点好。从我在火车上遇见他那时起，就觉得他总是躲躲闪闪的有点怪，象一直在跟着我。

老太太笑嘻嘻地听杳子讲话。

杳子：也不知道他那个公文包里装着什么重要东西。

职员的小汽车里

职员打了个大喷嚏。

大海的黎明

杳子在眺望黎明的海洋。

杳子的独白：我马上就要见到妈妈啦，她还会记得我吗？头一句话我说什么好呢。

远处，老人在海边钓鱼。

职员从自己的车里钻出来走向客货车。

职员：您早晨好！

老太太：您好！睡得好吗？

职员：啊，还可以。

职员向老人那边望去。

老太太：老头子劲头儿可足了，说是要钓些新鲜鱼给你们吃，一大早就蹲在海边上。

职员：噢……

职员又将视线转到杳子身上。

杳子仍在看着大海。

刚一转身，突然发现职员在自己身旁拾贝壳。

职员：（抬头看杳子）哈哈哈……

杳子正要躲开他。

职员：多大岁数啦？

杳子：十七岁。

职员：是吗？十七岁！……她要是长到你这么大时，该会怎么看待自己的父亲呢！哈哈哈……

杳子：你说什么？

职员：噢，是这样……我的女儿才三岁，她要是长到你这么大时，一定会瞧不起我这个爸爸。

杳子：那为什么？

职员：要说为什么……

职员又低头拾贝壳。

杳子：贝壳，是给你女儿的？

职员：啊，噢，不……

杳子：那些事情，都会记着。

职员：嗯？

杳子：父母为自己受累的事情，孩子会记得的。

职员：是吗？

不知为什么职员用手挖起砂子来。

职员：（突然住手）……不过，你说的是那些可爱的父母吧！象我这样给妻子、女儿……噢，算啦，哈哈哈……

杳子：什么样的父母都一样，孩子们是绝对忘不掉的。

职员：我不信，这么说是骗人。

杳子：我现在就是去寻找在我三岁时离开了的妈妈。

职员：嗯……三岁的时候？……以后你再没见过她吗？

杳子：（对自己的记忆力满有把握地）是的，但是我记得她给我唱摇篮曲的事情。她弹着玩具钢琴给我唱歌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

职员：（盯着贝壳）是这样！……小孩子，可真不简单……

篝火旁边

几个人在一起吃早饭。

职员一声不响地吃饭。

他狼吞虎咽地将饭塞进嘴里。

老太太：慢一点。

职员：嗯？

老太太：再慢点吃，才能吃出滋味。

杳子盛了一碗面酱汤递给职员。

职员接在手里，手里感到热乎乎的。

职员：（感动）多好啊！全家一起出去旅行，一起搞野炊，这办法太好啦！我也该这样。

心情激动，偷偷地流下泪来。

大家吃惊地看着职员。

老太太：（笑容满面地）您这是怎么啦？

职员：我把实话告诉你们吧！！

职员：我叫内田俊树，在札幌的农林中央金库工作了十八年。说实话，在这十八年里我是无迟到无缺勤，一直是工作认真。可是，最后我竟成了一个携款潜逃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干出这种事，直到现在还不明白。

职员：不，是有原因的。对，原因很清楚。

老太太：为了女人吧。

职员：是，我被酒吧的一个女招待迷住了，两个人商量好要一起逃跑。

老太太：她呢？

职员：哈哈哈，她早就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啦！

杳子：真不象话。

职员：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不会成功的，心里很清楚。因为我对自己那种每天钻进数字里的机械式生活感到厌倦，觉得这样过一辈子太无聊了，于是就想打乱自己的生活，就为了这个。现在回头仔细想想，那种平淡的生活不是也很好吗？

老太太：公款，你用掉了多少？

职员：我曾经有好几次想动这个钱，但是没动。我拿的五百万圆，分文未动，都装在这个皮包里。自己已经不愿意再干这种事啦！

老人：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职员：嗯？

老人：知道错了，改了就行。不就是这么点事吗？

职员：是啊。

职员：您说得对。我想明天就去自首，可是哪一位能不能陪着我去啊？

公路上的小城镇

客货车牵引着卧车驶进修理工厂。

车站前

客货车停住，职员（内田）和杳子走下车。

内田：非常感谢！（深深鞠躬）

杳子：谢谢您！您借钱给我，等回东京后我马上寄还给您。

老人：姑娘，我们要往前去啦，内田先生的事情，请你关照！

杳子：知道了。

老人：那么祝你俩身体健康！

客货汽车开走。

杳子和内田热情挥手告别。

老夫妻的客货车倾刻间远去了。

车站前

杳子、内田目送远去的客货汽车。

杳子：我陪你去。可是我一个人行吗？

内田：希望你能见到你的母亲。

杳子：好的。

内田：你妈妈决不会忘记你的。

杳子：是。

内田：你妈妈一定很痛苦，看到孩子痛苦，当父母亲的更痛苦。

杳子：是。

内田：归根结蒂，要是什么事情都能拿出勇气正面去碰它的话，问题就解决得快。做错了事，还要设法逃避，就必然绕弯路，最后成了个乱线团，理不清楚。那么，你陪我去！

车站公安派出所前。

极度紧张的杳子和内田站在那里。

内田：（象是在说给自己听）现在绝对需要的是勇气。

杳子：是的。

内田：心上留下了创伤也不怕，为了能使父母痛爱孩子，孩子热爱父母，就要拿出勇气！

杳子从口袋里掏出内田采集来的贝壳，

杳子：这是你给我的贝壳，谢谢！

内田：嗯！！

内田坚定地向公安派出所走去。

杳子：（在内田背后）我一定把这个贝壳当作宝贵的纪念。

内田：（头也不回地）嗯。嗯。

内田的身影消失在派出所内。

杳子：内田先生。

毅然地走向车站。步伐坚定有力。

火车行驶在海岸线上

杳子从车窗里看着外边的风景。

杳子的独白：妈妈就往在这个城市里。

斜里车站

列车驶入站内。

斜里车站剪票口

杳子出了剪票口，环视着站前。

仔细地看着手中的信。

派出所

〔杳子在问路。

警察用手指着远方。

海边的路上

杳子走了进来。突然看到海边上的一所破旧房屋，停住脚步。

闪回

在一所荒废的房屋里。

幼小的杳子恐惧地坐在昏暗的角落上。

海边的路上

杳子凝视着破旧房子，逐渐在恢复记忆。

闪回

一个女人拉开门走进来（看不清面孔）。

幼小的杳子战战兢兢。

海边的路上

女人的手紧紧抱住小杳子。

杳子：我肚子饿啦……

女人放下杳子，从纸包里取出一个小面包塞给杳子。

海岸上

女人和杳子在玩耍。

海边的路上

杳子凝视着海。

杳子：是这里……我可找到了……！！

闪回

波浪翻滚的海。

杳子的独白：……这就是我在梦里常见到的海……

海岸

杳子向破旧房屋跑去。

气喘吁吁地来到房屋前，仔细地端详着。

杳子：这房子我见过……从前我见过……

在紧张的杳子脸上浮出笑容。

杳子猛地推开房门。

杳子：（大吃一惊）

眼前站着父亲治彦。

治彦：杳子。

杳子：爸爸！！

治彦：好啦……回去吧！……跟我一起回家吧。

杳子：不……我要知道真相……我要见见妈妈！！

治彦：（向前跨了一步）杳子……

杳子高喊着“不！！”冲出门去。

海岸上

杳子在前边跑。

治彦在后边追。

海岸上

治彦扑向杳子。

二人倒在沙滩上。

沙滩·堆积圆木的地方

父女坐在圆木上默默地看着海。

治彦：凉子她没有作母亲的资格，没有给你当妈妈的资格。

杳子：……

治彦：你刚到三岁那一年，她丢下你去和一个男人私奔了，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杳子：……

冶彦：尤其可恨的是她丢下你之后，又想要你，竟采取了拐骗的办法。

杳子：骗人！

治彦：（亲切地）不骗你。那是十四年前的事情……

两个人看着涌来的海浪。

家庭法院（十四年前的回忆）

审判长：根据父亲和母亲的养育能力、家庭、环境等情况进行比较的结果，本院认为卫藤杳子的养育权应属于父亲卫藤治彦。

家庭法院的走廊上

从法庭出来的治彦和凉子。

凉子：从我里夺去了杳子，这回你该满足了吧！

治彦：这一切都是为了杳子。要是在你扶养下，杳子会变成你那种女人的，我受不了。

凉子：这一点你要记住：杳子是我生的女儿。哪怕你再给她娶个继母，她的母亲也永远是我。

卫藤家门前（回忆）

治彦的画外音：还有可气的事情，这个女人有好几次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来。

凉子想翻墙而入。

凉子：（喊叫）杳子杳子，我是妈妈呀。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警车开来，警察带走凉子。

凉子：我要放火烧掉这所房子，把一切都变成灰烬。

卫藤医院·院长室（回忆）

美津子推门进来。

美津子：她爸爸，杳子不见啦！

治彦：啊！

美津子：哪儿也找不到她。

治彦的画外音：我马上就想到这是凉子干的勾当。

海边（回忆）

在波涛汹涌的海边上，凉子和三岁的杳子在玩耍。

海风吹抚着二人的头发。

海边的房屋里（回忆）

凉子惊慌地忙将东西塞进旅行袋里。

杳子：上哪儿去？

凉子：有个可怕的叔叔要来抢你。妈妈带你到别的城市去。

杳子：不，我不去。我喜欢这个家。这里有海。

凉子：咱们去的地方也有海。

杳子：那行。

凉子拉着杳子的手冲出门外。

治彦站在她的面前。

凉子抱着杳子逃跑。

治彦追去。

沙滩（回忆）

跑来的凉子倒在地上。

治彦追了上来，打凉子。

治彦追逐凉子，不停地打。

听到杳子的哭声，治彦才住手。

波涛滚滚，三个人站在沙滩上。

海边（现在）

杳子和治彦，默默地看着大海。

治彦：事情已经讲明白了，事到如今，你可以不去见凉子了吧！乖乖地跟爸爸回东京！

杳子：（继续看着海）爸爸，我还要去看妈妈。

治彦：到今天再去看她有什么意义？

杳子：我想了解自己的真相，不管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是她生的，我要见见她。

治彦：……

杳子：爸爸，您让我去吧，求求您。

治彦：……

杳子：请您让我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吧！

治彦：是这样！

杳子：请原谅我！

治彦：不过，遇见什么事也不要灰心。

杳子：是。

治彦：你妈妈现在可能在纹别的一家酒吧间那里。

治彦站起身来。

杳子：爸爸。

治彦：腰里没有钱了吧，把这个带着。

治彦将装有纸币的信封交给杳子后走去。

杳子目送着父亲的身影。

斜里车站

发车铃声。

杳子从剪票口那边跑来。

她弯到卖盒饭的亭子前。

杳子：给我一个盒饭。

拿出一张一万圆纸币。

卖店的中年妇女：没有零钱找给你。

杳子想不买。这时从身后伸出手替她交了八百圆。

杳子不解地回头看。

面前站着一个城市打扮的二十来岁的女人。

年轻妇女：算我借给你的。

杳子：可是……

年轻妇女：快走吧！要发车啦。

杳子：那好，暂时借给我。

杳子接过盒饭和年轻妇女一起上了火车。

火车里

杳子和年轻妇女走进车厢。

杳子：我是拿站台票上的车，所以……

年轻妇女：没有关系，我买了两张车票。

行驶在海岸线上的火车

杳子：这是你结婚旅行的全程票啊……

年轻妇女：（笑了笑）其实，我是和未婚夫俩回乡下的。可是，在半路上他把我丢下，自己逃跑了。

杳子：逃跑了？

年轻妇女：对，因为我的秘密暴露了。

年轻妇女：我曾经向他保证说我是个处女。不料，有一天他的一个知己朋友来到我们店里，是我接待他的。他发现我已经不是处女。

杳子：店里？

年轻妇女：就是索普兰德浴池。

杳子：索普兰德是什么意思？

年轻妇女：就是侍候男人洗澡的职业。他的这个知己朋友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我把他侍候得心满意足，他满口答应给我保守秘密，可是，不讲信用，告诉了我的未婚夫，把我给坑了。

年轻妇女：再加上，我父母也知道了这件事。你知道吗？我父亲在电话里对我说：我不爱听你这个轻浮女人说话，就把电话给挂死了。当时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你恐怕是不会理解的。

年轻妇女：后来我又给爸爸挂了一次电话，我说不管我干什么职业，能结婚就行。你等着吧，五月间我准带着丈夫回家给你们看看。

年轻妇女：可是现在不得不一个人回家啦，多扫兴。

杳子：那么你为什么非要回家不可呢？

年轻妇女：嗯！

杳子：对不起！

年轻妇女：是啊！

杳子：（打开盒饭）你吃一半吧！

网走车站

杳子和年轻妇女走下火车。

年轻妇女：在第二站台换车。

杳子：谢谢！盒饭钱还没还。

年轻妇女：蒙你耐心地听了我的那些丢人的事情，就算作我的答谢吧！

杳子：可是。

年轻妇女：小意思。反正我手里有足够的存款。

杳子：那么多谢你的好意。

年轻妇女：噢。

杳子：谢谢！

年轻妇女：哪里，多保重！

杳子：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二人分手，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第二站台

杳子走下台阶，登上火车。

火车车厢里

杳子走进车厢。

在一个空位子上坐下。

有人在外面敲车窗。

原来是刚才那个年轻妇女。

站台上

杳子和年轻妇女坐在站台上的条椅上。

年轻妇女：（轻声地）你能不能陪我走一趟？

杳子：嗯？

年轻妇女：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不敢一个人回去。

杳子：不过，我也有急事。

年轻妇女：我是硬着头皮求你的。即使你不把我送到家，哪怕能陪我到家跟前也行。帮帮忙。（说罢双手合什）。

杳子：……

公路上

一条笔直的公路横在一望无际的稻田上。

一辆出租车行驶在公路上。

农家

一所农家房子出现在稻田中。

出租车驶来，停在农家前的公路上。

杳子和年轻妇女由车内走出。

年轻妇女：（望着农家，心情不宁）

出租小汽车驶去。

年轻妇女：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杳子：好。

年轻妇女：那我就去啦。

年轻妇女缓慢地走着。

拉开门进入屋里。

杳子欣赏着农村的风光。

杳子：真美呀，（伸了伸懒腰）这才真正是美如画的田园风光啊。

突然，农家的玻璃粉碎，年轻妇女的手提包从里面飞了出来。

杳子：！！

周围又恢复寂静。

过了片刻，年轻妇女从家里冲了出来。

杳子：……

笔直的公路

年轻妇女紧低着头，泪流满面，急步向前走。

杳子默默无语地紧随在她身旁。

年轻妇女流着眼泪，沿着这条无尽头的公路向前走着。杳子无奈只好跟在她身后。

火车站的站台上

年轻妇女：请原谅，让你也参与了这种无聊的事情。

杳子：没有关系。

年轻妇女：现在我明白了。

杳子：嗯？

年轻妇女：刚才你问我为什么非要回家不可时，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回来也不会在家里住下去，呆不了几天肯定还要离开家的。

年轻妇女：我内心里希望能有个人，对我彻底地大发一次脾气。我在东京干的事情，自己并不觉得是件好事，同时自己也并不喜欢干，说不定早晚总得辞去这个职业。但是，从来没有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我也没认真地关心过别人。不知不觉地就适应了大把大把地进钱，再毫不心痛地花出去的那种生活，不愿意认真考虑自己的人生问题……所以内心里还是希望能有个真正关心我的人，对我狠狠地发一次脾气，也许才能使我彻底地清醒过来。

年轻妇女：看来能对我真心发脾气的人，只有自己的亲人啦。

火车驶进车站。

杳子突然发现一辆客货汽车行驶在站外公路上。

杳子：那是老爷爷的车！！

杳子向公路跑去。

公路上

杳子迎着驶来的汽车拼命挥手。

杳子：（走近停住了的客货汽车）爷爷！！

老人：是你。

杳子：（向车内）奶奶。

老太太面带微笑，已经停止了呼吸。

杳子：睡着啦？

老人：不是。今天早晨，她咽气了。

杳子：！！

杳子瞅着老太太。

老太太的脸上还留着笑容。

牧场上的一个高坡上

杳子：（流着泪水）老奶奶。您还在笑！笑嘻嘻的，和您活着的时候一样，仍然是笑容满面。

老人：把家里的东西全部卖掉，从九州出发开始旅行以来，到今天整整一年。

杳子：老奶奶为什么总是那样乐呵呵的呢？

老人：我决定进行这次全国周游的旅行时，她一直反对。说起来也是，已经到了这般岁数的一对老夫妻，根本没有必要搞这样的长途旅行。

老人：她是从心里不愿意。

老人：可是……我们俩共同生活了五十年，在我和她的心坎上没有留下多少值得回忆的事情。

老人：直到觉得自己在人世上再活不了多久，才想起这件事。一起生活了五十年，只留下了一点儿各人自己的回忆，那也只是模模糊糊的往事。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很可怕。自己的一生真是一场梦啊！在人世上我度过近八十个春秋，难道说能留下的只是梦一般的回忆吗？于是越想越睡不着觉。

杳子：所以您就和老奶奶出来旅行啦？

老人：当想到象做梦似的混到死算了时，突然想出了老两口周游全国的办法。那时不仅老太太反对，就连周围的人们也都笑话我。

老人：可是我相信，她临死的时候，这次旅行会引起她的美好回忆。一年来，我和她形影不离，日夜相伴。她会想起和我在什么地方作过什么事、遇见过什么人又和那些人怎样分手的这些情景。和我们几十年的生涯相比，虽然仅是一年的短暂时间，她也会感到安慰的。人生如梦，一点不错，所以，对死不要怕，到该死的时候就静静地死去，这才是人类对死的态度……（再也说不下去了）

公路上

老人：还有几个地方没去。从现在起我要带着老太婆去那些地方完成这次旅行计划。祝你健康愉快！

杳子：谢谢！

客货汽车开动，向远方驶去。

杳子：完成旅行计划……

杳子，精神饱满地迈开步伐出发了。

纹别车站·剪票口

杳子走出车站，环视站前的街景。

杳子：（神色不安）

派出所前

警察用手指点着杳子要找的地方。

“谢谢您！”，杳子道谢后走去。

酒吧店前

杳子不安地端详着这所酒吧店。

一个陈旧的规模很小的酒店。

突然，门被推开。

一个很精神的少年（阿彻）走出来。

杳子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用眼扫了下酒店里面。

阿彻：找谁？

杳子摇头，刚要走开。

阿彻：要是找凉子的话，她现在去鱼市买货去啦。

杳子：鱼市？

港湾

杳子跟随阿彻走来。

一个渔夫在小船上忙碌着。他就是仙二。

阿彻向仙二打招呼。

阿彻：哥哥！！

仙二冷冷地抬起头。

阿彻：有人找凉子。

杳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仙二毫无反应，继续劳动。

鱼市

排列着许多小鱼店。

鱼店的主人们高声地招徕颈客。

鱼市特有的热闹气氛。杳子紧随阿彻身后。

阿彻：（指着前方）她在那儿。

〔凉子正在与鱼店的老板讨价还价。

鱼店老板：女掌柜的，你就权当作上一次当，把这条大鱼买去吧！

凉子：上次怀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就真的受你骗了。

鱼店老板：冤枉人，我可从来没骗过你。

凉子：我不怕你骗我。你就按我的订货单把色送到我店里去好了。不过得少算我的钱。

鱼店老板：你真会作买卖。我要是把鱼送去，你得请我喝一杯跑腿的酒。

凉子：谁不知道你喝上两盅就耍酒疯。

阿彻：（走近）凉子，有人找你。

凉子：阿彻，你怎么啦，不是让你在店里看家吗？（发现杳子）

杳子：（瞅着凉子）

凉子：（瞅着杳子）

凉子虽然认出杳子是自己的女儿，但仍然继续与鱼店老板谈生意。

凉子：那条巴鱼我也要，给少算五十圆。再要点什么呢……

杳子：（走近凉子身旁）……我是杳子。

凉子：（装没听见）噢，对啦，再送点家鲫鱼吧！

阿彻：凉子，她说她是杳子。

凉子：阿彻，你是个男人，却爱管闲事。一点也不象你哥哥。

凉子不理杳子，向前走去。

阿彻：（看看凉子，又看看杳子）你是她的什么人？

杳子急步追上凉子。

杳子：我是杳子。

凉子：用不着说那么多遍。

杳子：……

凉子头也不回地走去。

酒吧店内

凉子在柜台内亲手配成一杯果子汁放在杳子面前。

凉子：喝了之后马上回去！

杳子：我不。

凉子：（不理杳子）阿彻。

坐在包厢座里的阿彻，呆呆地看着二人。听到凉子叫他，猛然站起。

凉子：下一趟上行的火车是几点钟开车？

阿彻：大概是四点钟吧。

杳子：妈妈！！

阿彻：……

杳子：我不回去。你什么话还没对我说呢。

凉子：说什么？

杳子：！！……

凉子：没有什么可说的。

杳子：（冲动地）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一直听说妈妈已经死了！！突然在一个星期前，知道了妈妈还活着。我就从家里跑出来，特息来到北海道看你的！！

凉子：现在已经见到了，你就没有事了。

杳子：残酷，这未免太残酷了！！

凉子：阿彻，你还磨蹭什么？四点开车，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阿彻：可是……

杳子：我们十四年间没见过面。您是我的亲生母亲啊，可是十四年没见过您。我不是为别的事找您的。

凉子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

杳子：当我听说妈妈还活着，乐得我觉也睡不着，恨不得马上跑来看看您。今天好不容易刚见到您，您就赶我回去，也太狠心了。

凉子冷冷地一笑，将果子汁送到杳子面前。

凉子：特意给你配的，快喝吧！

杳子：……

杳子擦去眼泪，喝果子汁。

凉子：（对阿彻）我把她交给你了，一定要把她送上火车。

路上

杳子低头走着。

阿彻：你不要把凉子想得太坏，她说话虽然嘴冷，可是心眼好。

杳子：（若有所思地）柠檬果子汁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喝的东西。这件事妈妈还没忘……

阿彻：也许是我多管闲事，这些事情就别去想它啦！我看你还是回去好。你们虽然是母女，她既然不喜欢你，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有意思嘛。

杳子：（站住）我不回去。

阿彻：那哪行。她让我一定要把你送上火车。

杳子，突然猛跑。

阿彻：喂！！

阿彻追去。

杳子拼命奔跑。

阿彻紧追不舍。

阿彻：等一下！！往哪儿跑！！

河流

杳子闯过河流，满身是水。

阿彻继续追去。

阿彻：你站住，你要到哪儿去！！

沙滩

杳子钻进破船里。

阿彻：（气喘吁吁）你跑得真快，喂，这样你要感冒的，把湿衣服快脱下来！

杳子坐在破船里，只露出个头来。

她的衣服晾在船上。

阿彻：（看天空）这样天气，是晾不干衣服的。

杳子打喷嚏

阿彻：又不能把你带到我的宿舍去，那里是运输公司的长途汽车司机们的独身宿舍。（脱下自己的上衣，丢给杳子）没有办法，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说罢跑去。

酒吧店内

一个客人没有。

凉子呆坐在柜台前的高凳子上。

阿彻慌张地跑了进来。

阿彻：凉子，她出了点事，现在在破船那里。

凉子：（大吃一惊地从凳子上跳下）出了什么事情？！

破船里

杳子身披阿彻的夹克，踡在破船的船舱里。

凉子登上破船。

发着烧的杳子，凄凉地看着凉子。

凉子：（难过地）和我一样，也是个犟脾气！

酒吧店的二楼

杳子躺在被窝里。

从楼下传来渔夫们的说笑声。

凉子用托盘送来稀粥和菜。

杳子：对不起！

凉子：（用手摸杳子的前额）退烧了。

凉子：店里很忙，我不能在这里侍候你。放在这里，你自己吃吧！

杳子：是。

凉子：真怪，昨天晚上做了那么个奇怪的梦，今天果然应验了。

楼梯上。

凉子突然停住脚步。

闭着眼睛将自己的头贴在墙上。

酒吧店内

在包厢座里仙二一个人默默地喝着酒。

周围异常喧闹，仙二却如入另一世界。

从楼上下来的凉子，笑嘻嘻地给仙二斟酒。

仙二无所谓地只顾喝酒。

凉子关心地瞅着仙二。

鱼店老板：（手举酒杯）女掌柜给我斟一杯。

凉子：讨厌。自己没长手吗？回家找你老婆侍候好啦。

酒吧店的二楼

楼下的笑声。

杳子抓起身穿的睡衣闻了闻。

杳子：果然是妈妈的气味。

酒吧店一楼（第二天早晨）

隔壁的主妇抱着自己的幼儿走进。

主妇：凉子在家吗？

正在后屋洗衣服的凉子闻声走来。

凉子：（抱起主妇的幼儿）好久没看看小阿绳了。瞧你不高兴的样子，怎么啦？

酒吧二楼

杳子在吃早饭。

凉子和主妇在楼下的谈话听得很清楚。

主妇：从今天早晨起就没有精神，不知道为什么？

凉子：是感冒了。准是你给他洗澡的时间太长了。

主妇：我把他放进水里，他就乱蹦乱跳的。

凉子：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要轻轻地把他放进水里，象漂浮在水里那样，然后用纱布来回给他擦洗。

主妇：我是照你说的那样作的。可是……

凉子：我看最好马上找医生看看。

杳子安详地微笑。

楼梯上传来凉子上楼来的声音。

杳子急忙将粥喝下，然后将热水瓶的水倒进粥锅里一些，用勺子搅拌均匀，钻进被窝。

凉子看看粥锅没少多少，发现菜全被吃光了。

凉子：不喝一点粥怎么行。

杳子：我一点食欲也没有。

凉子摸了摸杳子的头。

凉子：不管有食欲没有，也得勉强的吃一些，不然病怎么能好？你在这里躺着，我哪有心思作买卖。

杳子：对不起，妈妈。

凉子：（打开窗户）屋里躺着病人，总有一股味。

杳子：柠懞果子汁，是我最喜欢喝的东西。

凉子：（眼睛瞅着外边）什么意思？

杳子：面酱汤加鸡蛋，煮牛蒡，拌菠菜……这些都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妈妈还记得这些事情。

凉子：哪里，我只是家里有什么菜作什么，也不是特意给你做的。

杳子：（忽然想起来）噢，那封信是妈妈写的吧？

凉子：信？……你胡说些什么？

杳子：说妈妈还活着的那封信。

凉子：我为什么要写那种信？

凉子：（把一个信封放在柜子上）这是钱，病好了你就带上它回去。我要是不在家，就不用告诉我，你只管走好啦。

杳子：我的病还没好。

凉子：我问你，学校那方面怎么样？

杳子：现在我正在停学。

凉子：你犯了什么错误？！当然这些事情与我无关，不过，停学停到什么时候？

杳子：还有四天。

凉子：在那以前，病一定能好。

杳子：退学也没有关系。

凉子：你太任性了。

酒吧店里

柜台里。

凉子喝了一口粥，觉得好象掺了水进去。

凉子：（不解地）……

酒吧店的二楼

杳子面前摆着咖喱盖饭，肚子虽然很饿，但毫无食欲。

杳子：妈妈真行，想拿这种饭胡弄我，逼我早回去。

外边传来摩托车的声音。

杳子向窗下望去，阿彻骑在摩托车上。

阿彻：身体情況怎么样？

杳子：正好，帮帮忙！

阿彻：什么事？

杳子：给我买点面包，面包。

阿彻：？

酒吧店的二楼

杳子大口大口地吃着阿彻买来的面包。

阿彻不解地瞅着那碗原封未动的咖喱盖饭。

阿彻：你不喜欢咖喱饭？

杳子：不，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阿彻：那你为什么不吃？

杳子：要想吃我就吃。

阿彻：我想凉子不会在里面放毒药的。

杳子：买面包的事，你没告诉我妈妈吧？

阿彻：没有。

杳子：暂时先别告诉她！

阿彻：我可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佣人。

杳子：俗话说爱是无偿的嘛。

阿彻：事实证明你果然是凉子的亲生女儿，娘俩一样嘴巧，我说不过你。

杳子：谢谢！

酒吧店内

渔夫甲：今年的港湾节又快到啦。

凉子：过的真快，转眼又是一年。

渔夫乙：今年怎么样，女掌柜的还要擂鼓给我们听吧。

凉子：擂鼓的时候，最要紧的是气魄。我一擂起鼓来心情爽快极了，心里的郁闷都忘得一干二净。

渔夫乙：要说擂鼓，还得属仙二。别看他素日一声不响，一旦擂起鼓来，好象要把在一年里积蓄起来的劲头儿一下子都洒在鼓面上似的。

仙二在角落里默默地喝酒。

渔夫乙：他俩的关系真是莫名其妙。她虽然用刀刺伤了他。可是她从监狱里出来以后反而……

凉子突然起手抽了渔夫乙一记耳光。

杳子从楼上下来。

渔夫乙：（摸脸）你也用不着生那么大的气来打我嘛。

凉子：（问杳子）什么事？

杳子：我已经好多了，我想帮你洗洗盘子什么的。

凉子：病好了就赶快回去！

杳子：……

酒吧店二楼

杳子无意中拉开柜子的抽屉，里面有一本精心保存的相册。

相册上：年轻时的治彦和凉子以及年幼的杳子，充满家庭幸福气氛的合影，尤其是治彦满面笑容紧紧搂着凉子肩膀的样子，给杳子留下了深刻印象。

鱼市

杳子和凉子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杳子脸上充满喜悦。

鱼店老板：（过门口路过的凉子）女掌柜的，有功夫到我家坐坐。最近我老父亲的腰病又犯了。

凉子：一定要到医院去治才行啊，我只不过是当过几天护士，最好去医院看。

鱼店老板：这是送给你女儿的。

把小鱼装进凉子的篓子里。

凉子：（拿出小鱼）真没办法，下星期我去看看。不要这种小鱼，把那条家鲫鱼换给我！

杳子跟在凉子身后，乐呵呵地看着凉子。

路旁的商店老板纷纷向凉子打招呼。

两个商店的职员在打架。

凉子：我说你们，现在正是营业时间，不招待顾客，打的什么架。

店主甲：（不好意思地搔头）真不凑巧，让女掌柜的碰上了。不打啦，不打啦。

杳子：（不解地瞎着凉子）

海岸

凉子、杳子并排走着。

凉子无意中哼起了摇篮曲.

杳子突然止步，若有所思。

凉子：怎么啦？

杳子：这首摇篮曲，我还记得！！当初妈妈在海边上给我唱过。

凉子：（瞅着杳子）

闪回

沙滩上，凉子将杳子抱在怀里，嘴里唱着摇篮曲。

海岸

杳子：（高兴地）我忘了自己是从多咱开始学习弹钢琴的。可是现在想起来了，那是听妈妈给我唱摇篮曲以后的事情。

凉子：这种事情我早就忘了。

凉子说罢一个人先走了，杳子急忙追去。

远处的节日戏台已经搭好了。

杳子：我头一次听说妈妈会擂大鼓。

凉子：鼓法是我自己编的。什么事情我都是凭着自己力量去闯，不依靠别人。你爱好钢琴，并不是我的骨血传给你的。妈妈我不是那种心细手巧的人。

杳子：妈妈真不简单。

凉子止步，目瞪着杳子。

凉子：你明天回去，后天要按时去上学！

凉子：以后不许再来啦！要把我忘掉！

杳子：我想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学校、钢琴，我都不需要。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妈妈。

凉子突然拉着杳子的手向前走去。

凉子：跟我来！

杳子：去哪儿？

凉子：你不了解妈妈。现在我要给你看看妈妈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让你好好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监狱前

杳子奇怪地望着高大的围墙。

杳子：妈妈……这是什么地方……阴森森的多可怕呀。

凉子：这是监狱。

杳子：监狱……为什么把我领到这种地方来。咱们回去吧！

凉子：我在这里面呆过。

杳子：撒谎。

凉子：我用刀刺伤了人。被关在这里。

杳子：你不要用吓唬小孩子的话来糊弄我。我不信。妈妈怎么会用刀刺伤人呢！！

凉子：因为我喜欢的那个男人和别的女人睡觉，我忍耐不住就用刀刺伤了他。我用鱼夫们剖鱼的尖刀，刺伤了他的右腿。

杳子：！！

回忆

凉子双手握着尖刀，向身旁的男人猛刺过去。

酒吧店二楼

杳子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室内。

杳子：谎话……肯定是骗人……

酒吧店内

凉子坐在包厢座里大口大口地喝酒。

渔夫乙：（笑嘻嘻地）女掌柜的，今天怎么来劲儿啦。

凉子：（一口喝光）倒酒！

渔夫乙：（一边倒酒一边笑）今天准有原因，好象要有什么举动。

仙二在柜台前和往常一样不停地喝酒。

凉子：（站起）今天我请客！！

酒客们欢呼。

凉子走向楼梯。

凉子：杳子、杳子！！

酒吧店二楼

凉子摇摇晃晃地进屋。

被小桌绊倒。

凉子：哎哟……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开灯？听见了吗杳子，嘻嘻。

杳子：（打开电灯）这是故意喝醉的。一会儿用谎话骗我，一会儿耍酒疯气我，故意把自己变成象傻瓜似的。

凉子：不是象傻瓜，妈妈是个真正的傻瓜。只不过你还不真正了解我。

杳子：但是，你欺骗不了我。

凉子：事到如今，妈妈也只好豁出来了。你愿意在这里住下去就住下去好啦。

杳子：真的？！

凉子：但是，你得经过考试。

杳子：考什么试？

凉子：妈妈可不能娇着你。要想在这里生活，就得天天帮助店里干活。

杳子：那可以。

凉子：（站起来拉着杳子的手）好，现在就开始。先从怎样侍候人学起。

酒吧店内

杳子站在柜台里。

酒客们都注视着杳子。

凉子：你在那里一边洗盘子一边注意看我是怎么干的。

杳子：是。

只有仙二不理这些，独自饮酒。

凉子：你们都看什么？

酒客们避开凉子的视线，各自开始喝酒。

凉子：（拍了拍渔夫乙的头）你们照常喝酒，现在是演习。

渔夫乙：（忍不住，嘴里的酒喷将出来）那也用不着打我嘛，哈哈哈。

凉子：好，让我今天也卖卖劲儿！！

凉子来往于酒客间，卖弄着自己的风骚，逗得客人们发出下流的笑声。杳子边洗着盘子边偷看这个粗野的场面。

仙二：（向走过来的杳子轻声地）拿酒来！

杳子：是，是！！

被空箱子绊倒。咬牙忍痛站起，把酒送到仙二的座位上。

仙二继续默默地喝酒。

凉子从包厢座那里高声嚷道：“杳子，拿酒来！”

接着酒客们的吵嚷声也越来越高。

酒吧店内（闭店以后）

只剩下仙二一个人继续在喝酒。

凉子醉倒在他身旁。

杳子刚想晚下围裙从柜台内走出。

凉子：谁让你出来啦？

杳子：……！！

凉子：我走了之后，你这个学徒的才能走。

杳子：是。

凉子闭着眼睛，在柜台上摸到了仙二的手，紧紧地握住。

杳子：……

急忙回到洗盘子的地方。

凉子轻轻地抚摸着仙二的手。

凉子：（吻了一下仙二的脸颊）杳子……

杳子：……

仙二依然不动声色，继续喝酒。

凉子：他，是我的男人……明白吗？……你根本不可能明白，还是个孩子嘛。

杳子：（继续洗盘子）

凉子：从明天起，你就要到遥远的海上去捕鱼，把我撇在这里……啊，是不是？

仙二叹了叹气。

凉子：一句话不多说，我就爱他这一点……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道理他心里完全明白。别看他傻乎乎的，在侍候女人这件事情上他可是一把好手。

杳子：（手里盘子掉在地上）

凉子深情地看着仙二，手抚摸着他的身体。

凉子：借债多了，就得赔上性命去捕鱼。要是打不着鱼，负债就翻一番。他和妈妈一样象个傻瓜似的被生活踢来踢去的混日子。他和我一模一样。

这时，仙二突然扬手猛击凉子。

凉子倒退，和桌子一起倒在地上。

杳子：妈妈！！

凉子的鼻子流出血来。

杳子刚想扑上去，又转念站住。

凉子爬向仙二身边。

凉子：（哭着）原谅我吧，仙二……别生气，啊……忍着吧！

凉子抓住仙二的腿，哀求似的站了起来。

杳子：妈妈。

凉子：（搂着仙二脖子）咱们走吧！……马上到你家去……走呀！

杳子：妈妈……别这样……

凉子：咱们去玩一会儿，快点呀！！

仙二，伸手将凉子抱起。

杳子猛地向楼上跑去。

酒吧店二楼

杳子气端吁吁地闯进屋里。

忽然发现凉子的梳妆台。

坐在境妆台前，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杳子拿起口红，拼命地往自己嘴唇上涂抹。

海岸

杳子走着。

杳子：我是妈妈的女儿……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女人，我仍是她生的孩子……

杳子向仙二家走去。

在房前停住。

从窗户上射出室内的光亮。

杳子靠近窗户。

杳子：（向室探望）

仙二和凉子滚在一起。

仙二的大腿裸露在外，引起了杳子的注意。

仙二的大腿上有一块明显的伤痕。

杳子：腿上的伤痕是……

忆像

凉子双手握着尖刀，向身旁的男人猛刺过去。

仙二家外边

杳子恐惧地离开了窗户。

杳子：他就是妈妈刺伤的那个人……为什么……为什么又和他……

凉子的画外音：他和妈妈一样象个傻瓜似的被生活踢来踢去的混日子……他和我一模一样……

杳子猛地向海里冲去。

来到过膝深的地方，朝着海洋，像猛兽似的“哇——！！”地叫个不停。

海水洗掉脸上的泪水，拼命地将口红擦掉。

酒吧店内

治彦坐在柜台前，若有所思地看着。

门被拉开，浑身湿漉漉的杳子走进来

治彦：杳子！！

杳子：爸爸。

治彦：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刹那间，杳子几乎栽进治彦的怀里。但勉强地控制住了。

杳子：没有事儿。我在海边玩了一会儿。

治彦：天都这么晚了，你还……

杳子：真的，天都这么晚了，爸爸怎么来到这儿？

治彦：我从千岁机场坐出租车来的。

杳子：您真行。

治彦：杳子。

杳子：我去换件衣服，不然要感冒的。

治彦：嗯。

酒吧店内

换过衣服的杳子，和治彦并排坐在柜台前。二人默默地坐着。

治彦：（按捺不住）后天你要是不去学校报到，无论我怎么替你求情，恐怕也得受到开除处分。

凉子开门进来。

凉子：……

治彦：好久不见啦！

凉子：……嗯。

凉子的身上，无形中显露出刚才与仙二幽会的痕迹。

她好象为了掩饰自己，交替地用手搓着双腕。

杳子：（低着头）爸爸……

治彦：（一震）……嗯？

杳子：妈妈……

凉子：……

杳子：我明天回去。

治彦：……嗯！！

凉子：……

酒吧店内

治彦和凉子并坐在柜台前。

治彦：谢谢你！

凉子：你是不是还有点恋着我？嘻嘻。

治彦：……

凉子：你总是把我的事情往好处去解释。

治彦：也许是的。

凉子：那姑娘已经长成大人啦。她自己可以选择道路，再不能象过去那样由我们替她去选择啦。

治彦：是啊。

凉子：是的。

治彦：我们现在已经不只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而是父亲和母亲的身份啦！

凉子：嘻嘻，你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就想用妻子或母亲这种名义把别人手脚捆上。

治彦：不管怎么说，生活也把我改变了一些。

凉子：是啊……当时我要是能象现在的我这样，恐怕就不会离开你的。

治彦：我也一样，要是能象今天的我的话，恐怕就不会把你当作一个玩具似的关在家里的。

凉子：那时你还年轻。

治彦：到了二十六岁的男子，还那么盲目地听母亲摆布，恐怕也只有我了。

凉子：（苦笑）不许和当护士的女人结婚！婆婆的这句话，如今我还记得。

治彦：犟脾气的人凑到一起，事情就不好办。我的犟脾气让我想把你造成一个驯服的妻子。

凉子：我的犟脾气促使我一定要从你的身边逃掉。

治彦：自从父亲死后，妈妈感到寂寞，就把我管起来了。但是我当时并没发现这点，后来我才发现这种犟脾气往往会被一件小事搅乱了人生的进程。

凉子：不过，人总是会设法活下去的。

治彦：恐怕今后我们不再能有见面的机会啦！

凉子：是啊！

治彦第一次看到凉子如此疲惫的样子。

鱼港

凉子送仙二出海。

火车站候车室（第二天早晨）

杳子和治彦坐在长椅子上等候火车。

杳子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治彦想和杳子说点什么，但一时又找不到适当的话。

开始剪票。

治彦：杳子。

杳子：嗳。

奔驰的火车车厢里

杳子呆呆地看着窗外。

杳子发现阿彻骑着摩托车跟随在火车旁边。

治彦：杳子，怎么啦？

治彦看见摩托车上的阿彻，顿时惑到不安。

下一个火车站的站台上

杳子从火车上跑下来。

阿彻跳过栅栏进入站台。

杳子：阿彻！！

治彦站在车梯上看着。

阿彻：我哥哥的鱼船，翻进海里去了！！

杳子：我妈妈呢？

阿彻：凉子，快疯了。

杳子：我妈妈到底怎么了？！

治彦：（走下车梯）快疯了？究竟怎么样？！

阿彻：非要出海去救我哥哥不可，谁劝她也不听。

杳子：（对治彦）爸爸，我再回去看看妈妈！！

治彦：！！

杳子：妈妈太可怜了！！

治彦：……是吗……去吧！

杳子跟阿彻跑去。

治彦：（望着他们的身影）

发车铃响。

治彦重新登上火车。

鱼港

一辆摩托车飞奔而来。阿彻和杳子骑在车上。在远方的海面上有一只小船的影子。

阿彻：来不及啦！！

杳子：妈妈……！！

海上

凉子拼命地向前划着小船。

凉子：不行……我不让你一个人先死……！！

鱼港

杳子急忙登上鱼船。

杳子：阿彻，你快一点儿！！

阿彻：噢，知道！！

杳子：再不快点就看不见我妈妈啦！！

阿彻：我不知道怎么发动……

杳子：哥哥是捕鱼的，弟弟怎么能不会发动机器！！

阿彻：你说得也许对！！

阿彻终于将引擎发动起来了。

海上

凉子边哭边划着船。

鱼港

杳子等人乘的鱼船全速前进。

海上

杳子乘的船追上了凉子的船。

杳子：（呼喊）妈妈！！妈妈！！

凉子：（哭泣）他先走了……撇下我一个人。

杳子：妈妈，坚强些！！

凉子：他走了……知道吗……

杳子：妈妈，我来陪你！！咱们一起等候他，啊！！仙二一定会回来的！！我陪妈妈一辈子，决不离开你！！

凉子：……

凉子渐渐冷静下来。无力地坐在船上。

杳子：妈妈！！

凉子：对不起，妈妈刚才太激动了……

凉子：杳子。

杳子：妈妈，什么事？

凉子：赶快回东京去！

杳子：可是……

凉子：妈妈不要紧，快跟爸爸回去吧！

杳子：……

凉子：妈妈我，不会死的……

杳子：那当然啦……

凉子轻轻地唱起摇篮歌。

杳子：妈妈……

凉子：我不是为你唱的。

杳子：……

凉子：我是为那些即将出生的孩子们唱的。杳子、阿彻……

凉子：杳子，你既然是妈妈的孩子，又为什么那么傻呢！告诉你妈妈还活着的那封信，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写的呢！！

杳子：……

凉子：是你现在的那个妈妈写的。

杳子：……

凉子继续唱歌。

车站的电话亭

杳子手握电话简，另一只手上拿着信。

杳子：是妈妈吗？我是杳子，我现在就回去……爸爸可能比我先到家，告诉他不要替我担心……妈妈，谢谢你给我的信。

杳子放下电话，远处传来擂鼓的声音。

节日的戏台上

凉子聚精会神有节奏地擂着大鼓。

奔驰的火车上

杳子眼望窗外。

大鼓的声音、凉子挥舞鼓捧的双手占满画面……

（全剧终）

丛林春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