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接连有两个消息让我颇为惊诧。 半个月前,有个朋友跟我说,自己辞职了,“终于不用看那张冷脸,彻底解脱了。” 一个九十年代的师大毕业大学生。工作这么多年了,离退休也就十来年天气,能下决心辞职,这该是被逼到了什么份上呢? 我替这个朋友惋惜,也替这个学校惋惜。 前几天,又一个朋友一大早就给我发信息:“终于辞掉了班主任工作。好开心啊!” 我很意外。因为期中考试他们班成绩那么好的,虽然说是普通班,但差点儿跟重点班持平。这样的班,说明管理没问题,教学也没问题。怎么就舍得丢下这一帮学生呢? 我问了他们的原由,基本一致:学校实行“双减”政策后,明面上学生减负了,实际上老师在学校的时间更长了。下午延时都不必说了,就比如早读吧,原先7:30学生到校早读,现在7:00,往前面加了个小早读,到7:20。 小早读咋分配呢?按照周一到周五,语文英语,还有政治历史。语文英语倒好办,一般一个老师代两个班,可以轮流转。那么碰到政治历史科目的老师呢,他们一人代四个班,显然顾不过来。学校安排:由班主任来协助负责。 这是什么概念?如果你恰好是语文或者英语老师,还是班主任,那么,你在一周内除跟了自己本份的小早读之后,还得跟别人顾不过来的那个小早读。 这对于早上给娃做饭送娃上学的女老师来说,就不是一点点麻烦了。她们难免就会来迟一会儿。 对不起,来迟了的话,校长的那张黑脸伺候着。年级组还要通报批评,——虽然那是额外的任务。 “我干脆还不揽你这洋差事了!”——他们坚决辞了。 我现在写学校的事情比较多,很多人喜欢跟我讨论。话说到实在处,他们就慨叹:“不怕领导绳子紧,就怕大脑闹抽筋。” 他们说现在的领导干工作,实效不实效的不重要,关键是要利于宣传。所以嘛,就不断地想新点子,有些纯粹就是不着调的烂点子,玩了个新花样,实属折腾人呢。 他们的遭遇,我很能理解。因为我早些年也遭遇过,把人肚子能气成鼓。 我曾经待过的一个学校,有个学期突然发布了一条规定:每一节上课,任课老师要签名,由教务处派专人过来带着签到册下教室巡查。 你正在上课的时候,总有人会推开前门,直戳戳地挺在那里,等候你过来签字。这下好了,你可能讲的正到关键处,“啪”地一下给人摁了暂停键。这样的做法,很让老师们窝火:明明老师在课堂上讲课呢,还有什么必要再签个字? “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大家意见很大,但领导要固执地坚持。 那一天早上第二节,我正在讲非谓语动词的辩识。这个知识点在高二英语是相当麻烦的,也是个大难点,学生很容易弄混。 为了能讲清楚,我列了个表,还在旁边画了个图,给他们讲如何利用“逻辑主语”或者“逻辑宾语”,以及“主动关系”还是“被动关系”来判断。我是又让学生们看表格,又叫看图示,还要举例子,忙的正在兴头上。忽然,教室门给推开了,伸进来一个长着乱蓬蓬一团草一样的黄毛脑袋。 我当时太过专心太投入了,因为很多学生几乎快要弄明白道理了,没有注意到。我突然发现正在听讲的学生们,一下子都齐刷刷扭头去看门口:教务处来人正摇着手里的签名册。 “我去!”我一下子没给气晕过去,这简直太败兴了么。我干脆就没有理睬,只是示意他先走,我继续讲。——我打算下课了直接去教务处补签。 可是那是个死性子,还端戳戳地杵在门口,进来半个身位,犟在那里不走。——就像小孩子牛着要糖吃,家长又不给,于是赖在那里。学生们一下子给弄得分了心,就像看个小丑,我咋都把他们的注意力拉不回来。 你说我发脾气吧,他也是执行领导的意思;不发脾气吧,他就那么死翘翘地堵在那里,我还没办法上课了。无奈之下,我拿过签名册,随便划了两下,写了自己名字的首字母,让他先走了。 下午我正坐在房子里看作业,有人来叫说领导找我,让去他办公室。 我知道咋回事儿,不就是签名字的事儿嘛。 果然是。领导抻着自己皱得像给牛咀嚼了二十分钟的西服,压着火气问我签个“CQ”啥意思。我说是我名字的首字母,我在外面弄啥都这样签,学校也没有规定不可以这样签。 领导气得脸成了香肠颜色,说我是对领导有意见,故意这样。 我一笑说,“我对领导没意见,我没有这个胆,也没有这个闲心思。我对这样的傻蛋做法有意见。——你爬窗子外面看看哪个老师在上课不就行了嘛,何必还要老师签个字。你这是不信任自己的眼睛,还是不信任上课老师?” 我给他扔下一大堆玻璃渣一样的话语,直接转身走了。 那以后,领导有意避我,我也懒得正眼瞧他。熬完那个学期,我赶紧申请调动——待在这样不长庄稼的地方,弄不好你真的会成神经病。 当然了,那是我年轻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年轻气盛,看不惯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就要怼一下。如今呢?嘿嘿嘿,看不惯的事情就不看,只要做好自己就好了。 我给他们讲了这个故事,开导他们说:“不要拿别人的幼稚为难自己。工作就一个原则,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开心工作,工作开心。” 如果把自己的经历搜集起来,每个人都是一本很厚的书。我们现在翻开来读的时候,总是会有很多感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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