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报春花的故事（下）

翟萌萌同学 2021-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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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高地的精灵

每年春季，当热爱花草的英国人和来自全世界的游人在植物园中欣赏报春花，并惊叹于其收藏种类之丰富的时候，在中国西南地区的高山大川之间，还有更多已知或未知的报春花隐居其中，或正在积蓄力量，或已经独自芬芳。

这里有低纬度高海拔的环境，有温凉湿润的气候，还有富含腐殖质且排水良好的土壤，无酷热亦无严寒。这里是许多报春花的故乡，也是最适合它们生活的地方，无数奇珍异草都在这里自由的开放。整个中国西部，就是一个天然的大花园。

在全世界500余种的报春花属植物中，仅中国就占了约300种，其中东喜马拉雅至中国西部横断山区就是该属植物的主要分布区。

绝大多数种类的报春花，都分布在高纬度低海拔或低纬度高海拔地区；球毛小报春（Primula primulina）生境。

球毛小报春，产于我国西藏等地，冠筒口部有一丛白色球状毛。

偏花报春（P. secundliflora），产我国青海、四川、云南、西藏等地。

花葶、花梗密被白色粉，萼片上的白色粉间隔分布（紫色部分无粉），极具特点。

小报春（P. forbesii），花葶、花梗、花萼被白色粉，产我国云南。

六月，初夏，荼蘼开尽，花事已了。

藏东南横断山区，印度洋的水汽正循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氤氲而上，山间的积雪也开始融化，流水潺潺，带来了春的气息。

丰沛的水汽孕育了大量的生命。

雪山融水带来了春的气息。

高海拔地区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却又匆匆离去，时光在这里显得弥足珍贵。因为珍贵，愈加珍惜，每一个生命都卯足了力量，想要在这短暂的时光里，绽放自己一生的美丽。这里的春天，是一场花儿的盛宴，盛宴的主角之一，就是各色美丽的报春花。

印度洋的水汽从嘎隆拉前方的垭口滚滚而来，滋润着山坡上的各色报春花。

而想要邂逅这些美丽的山地精灵，还需要在高海拔且低氧的山中辛苦跋涉，才能一睹芳容。

察日脆蒴报春（P. tsariensis），产西藏东南部。

乳黄雪山报春（P. agle niana），产云南西北部和西藏东部。

杂色钟报春（P. alpicola），产西藏东南部。

巨伞钟报春（P. florindae），产西藏东部，与杂色钟报春相比，被粉较多。

巨伞钟报春典型生境，山谷水沟边和云杉林下潮湿处。

穗花报春（P. deflexa），产云南西北部、西藏东部和四川西部。

条裂垂花报春（P. cawdoriana），产西藏东南部。

朗贡灯台报春（P. prenantha subsp. morsheadiana），产西藏东南部、云南西北部。

山丽报春（P. bella），产西藏东南部、云南西北部和四川西南部。

林芝报春（P. ninguida），产西藏。

镰叶雪山报春（P. falcifolia），产西藏。

翅柄岩报春（P. dryadifolia subsp. jonardunii），产西藏。

中甸灯台报春（P. chuensis），产藏东南、云南西北部、四川西南部，图片来自@问天。

各色报春种类繁多，花型多变：多数花葶上方具一顶生伞形花序；有的则是数轮花序层层叠叠；也有的花序呈穗状、或头状；少数种类则花朵单生。其花色也异常丰富，有纯白、鹅黄、橙红、粉红、蓝紫……，还有一花多色等等。

这些特点使得报春花家族的成员，在这场春日的盛宴里，显得尤为热闹抢眼。以至于人们开始思考，究竟是什么赋予了它们如此高的多样性？它们家族繁荣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报春花的秘密

这个秘密也许要追溯到5700万年前！

彼时，报春花的花朵发展出了两种不同的形式，一种被称为长花柱型，另一种被称为短花柱型。这种花部特征即为二型花柱，是异型花柱中最为常见的一种花结构。在整个报春花属中，约有91%的报春花都具有二型花柱。

秘密最早由卡罗勒斯·克鲁斯（Carolus Clusius）于1583年发现。但长期以来，该现象一直被当做一种普通的花形态变异而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直到1877年，达尔文（Darwin）在《同种植物的不同花型》中首次使用异型花柱这一术语来描述此类现象，并通过对报春花等植物的研究提出异型花柱是一种促进植物异交的机制。

异型花柱植物占有花植物的1%～2%，常发生在中等进化程度的管状花中，一般不会在木兰亚纲、泽泻亚纲等原始类群中出现。

粉报春（P. farinosa），1583年首次在粉报春和耳叶报春中记录了花柱异型现象。

粉报春植株，花葶上部被白色粉，吉林长白山、欧洲、苏联、蒙古都有分布。

异型花柱在促进植物异交的同时，还常常伴随着自交不相容，但在不同的植物中，又表现为不同程度的自交可育性。翻成人话就是：异交为主，如果自己的花粉落到自己的柱头上，我也能通过各种手段识别出来，然后搞死它；万一哪年点儿背，没有昆虫帮忙传粉，我还能靠自己，自交，防止绝种。

永远都有Plan B，永远都要留一手，古老的生存智慧，永远都有效。

左侧短花柱型，右侧长花柱型，红线对应着两者合法的授粉模式。

以报春花为例来模拟昆虫的传粉过程：花蜜通常藏在花冠筒基部，当昆虫传粉时，为了喝到基部的花蜜，会尽量把口器往下探，这样头部就会碰到短花柱的花药；，到下一朵长花柱时，在往下探的过程中，自然就把头部的花粉给蹭到长花柱的柱头上；同时，昆虫口器会蹭到长花柱的花药，然后再去给短花柱授粉，循环往复。

倒卵叶报春（P. ragosa）的短花柱花（左）和长花柱（花）。

如同人类总是在避免近亲结婚，植物们也总是千方百计避免自交，主流观点认为自交或近交会导致有害隐性基因纯合，从而使后代出现矮小、不育、抗逆性差等衰退现象。

而异交通常会带来更多的遗传变异，提高形成新物种的潜力，并且使后代具备更强的生活力，以及更丰富的多样性。一句话，异交有惊喜。所以植物们挖空心思想也要实现异交，报春花的二型花柱、凤仙花的雄蕊套，还有兰科植物精巧的传粉结构，都是实现异交的一种手段，也是它们家族繁荣、人丁兴旺的秘密。

那些年，报春花走过的路

报春花，这些在高山大川中隐居的山地精灵，大约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走出深山，绽放在全世界温带地区的公园和庭院里，接受世人的赞叹和膜拜。

而这一切通常被认为是从藏报春（P. sinensis）迈出的第一步开始的。

1820年前后，英国传教士把我国的藏报春从广州引入英国，并于次年开出美丽的花朵，在西方引起极大轰动。

藏报春手绘图

从此之后，西方各国便不断派人到我国采集报春花属植物的种子和标本，致使我国大量的报春花种质资源流入西方国家。

19世纪英国著名的植物学家，约瑟夫·胡克（Joseph Hooker），第一个向世人描绘喜马拉雅山区至中国西南高山地区丰富的报春花资源。他搜集了许多新种，成功驯化了目前仍在英国栽培的钟花报春（P.sikkimensis）和头序报春（P.capitata）。

头序报春（P. capitata），产我国西藏。

花葶、花梗、花萼好多粉儿。

在众多西方人的心中，中国西部就像一个天然的大花园。20世纪初期，西方大量的植物采集者蜂拥而至，著名的有法国人德洛维（J.M.Delavay）、英国人傅礼士（G. Forrest）、威尔逊（E. H. Willson）、以及金·沃德（F. Kingdon Ward）等植物猎人，相继从中国引种的报春花属植物有垂花报春（P. flaccida）、海仙报春（P. poissonii）、橘红灯台报春（P. bulleyana）、高穗花报春（P. vialii）、鹅黄灯台报春（P. cockburniana）、杂色钟报春（P. alpicola）等多达110余种，许多种子和标本收藏在英国爱丁堡皇家植物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