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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过后，村庄和田野全白了。那种化繁为简的美像一幅画，可以挂在人的心里，是笔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财富。 生活在南方城市的他，常想起北方的冬天，想起小时候。 他记得，那一年快要过年了，家里却没有多余的钱买肉。其实他们家里的一头黑猪，已经养了两年了，又肥又胖的，却不能杀了吃，他们要把猪买掉还建房子时欠下的账。 吃早饭时，母亲抱怨说，眼看着快要过年了，过年连肉都吃不上，算是过那门子啊！其实母亲也知道，那时不只是他家日子过得紧，村里很多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顿肉。 父亲有一管自制的猎枪，装上火药和铁沙，可以打猎。那枪用黄油纸包着，挂在家中的房梁上，平时很少取下来。 吃过早饭，父亲对儿子说，今天带你去碰碰运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晚上咱们就能吃上肉。 儿子兴奋地说，是去打兔子吗？我们要去打兔子喽，我要吃肉喽。 父亲笑笑，起身到院子里搬了一把木梯子，从房梁上取下了枪，查看了一下，背在肩上，带着儿子走出了家门。 从村庄走到田野间的路上，满是厚厚的雪，脚“咯吱”踩进去，陷得很深。因为身上又穿着臃肿的棉袄和棉裤，走起路来尤其吃力。天是阴沉的，刮着风，冷风吹在脸上、手上，灌进脖子里，像木刀子在割着。不过，走出去的快乐，和心中的目标，让疼痛变得可以忍受——说不定真能打到野兔子呢，那样他们就可以吃上肉，甚至也能过上个有肉吃的肥年了。 父亲走在前面，儿子跟在后面。 他们一步步离开了村子，走向了田野。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远处是这儿一棵，那儿几棵的树；是小石桥，是村庄之外的村庄。 在未知的某个地方，真的存在野兔吗？ 父亲和儿子的心里是确信有的。尤其是父亲，往年他也曾打到过野兔。只是，野兔子并不多，也不容易被发现。 父亲和儿子走得很慢，走了很久，中午时，他们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啃了几口随身带的玉米饼子。 由于一上午没有发现兔子的踪迹，儿子有些失望，说，全是雪，我看找不到兔子了。 父亲坚定地说，不要灰心啊，在你彻底失望的时候，兔子就出现了，你信不信？ 儿子点了点头。 果然，在他们决定要回去吃晚饭的时候，在一条河边发现了兔子。 儿子最先发现的，他激动地用手指着，小声说，在哪，在哪，看，兔子！ 那是苍茫天地间的一只兔子，一个可爱的，有灵性的活物。 父亲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那只已发现了他们的野兔。 兔子竖着长耳朵，半立起身观察了一下四周，接着就在雪地上一跳一跳地跑起来。 积雪太厚，兔子跑不快。 父亲从肩上取下枪，瞄准。 枪响了，空旷里的一声巨响。 兔子被打中了，可它还是顽强地向前跳了几下。 儿子快速跑过去，看着那只受伤的，在地上争扎的野兔，像是看着一个他期待已久却又不愿接受的现实——鲜红的，冒着热腾腾的气息的血，从兔子灰色皮毛中涌流出来，印染在洁白而冰冷的雪地上。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样血腥的场面，多年后那个场面仍然让他记忆犹新。 虽然难过，那天晚上，他还是吃了兔肉。 去年春节，他从南方回北方，向父亲谈起那只兔子。 已经上了岁数的父亲说，当时我让人捡起那只兔子，你不敢，我拎着那只兔子给你拿，你吓哭了，真是没出息。 看着父亲苍老的脸上露出了笑，他想，自己确实是没出息——平时连只条鱼都不愿杀，在这个基本上仍然是遵循着弱肉强食规则的世界上，又能有多大的出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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