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概述：谁是昔班尼汗？

15世纪末，乌兹别克人昔班尼（1451—1510）率部从钦察草原南下至河中地区，在相继击败了帖木儿系宗王之后，建立了昔班尼王朝（1500—1599 ）。经过近十年的征服，汗国的疆域囊括了河中地区、呼罗珊和花剌子模在内的大片领土。

昔班尼汗国的疆域（图源：地缘谷）

昔班尼在位期间，大力发展农业、手工业和商业，并颁布了货币改革政策，对河中地区历史、文化的发展以及乌兹别克民族的形成，均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打着“黄金家族后裔”旗号，横扫中亚的乌兹别克人，是如何崛起的？我查了一些资料，接下来跟大家简单聊聊。

1）昔班尼的征程

相传，昔班尼是术赤第五子昔班的后裔。拔都建立金帐汗国后，将咸海东北之地分封给长兄斡儿答，封地被称为“白帐汗国”；将咸海以北分给五弟昔班，封地被称为“青（蓝）帐汗国”。换言之，昔班尼的“青帐系”后裔。

15世纪上半期，昔班的六世孙阿布海尔（1428—1469，昔班尼的祖父）在图拉河畔被拥立为昔班部汗，并率部夺取了乌拉尔河以东和锡尔河以北的地区。1430年，他将花剌子模收入囊中，并洗劫了玉龙杰赤（老乌尔根奇），最终在西伯利亚和锡尔河之间建立了一个游牧国家。

玉龙杰赤古建筑

1456年，阿布海尔被瓦剌所败，大批部众选择离开并投靠了克烈汗（白帐汗国末代汗八刺之子）和贾尼别克汗（克烈汗之兄）。贾尼别克汗兄弟率众一路向东迁徙，进入东察合台汗国境内，在楚河、塔拉斯河广阔的土地上繁衍生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形成了今天的哈萨克民族。

1468年，阿布海尔兵败被杀，三年后（1471）其势力被东察合台汗国所灭，侥幸逃脱的昔班尼，一度逃亡至阿斯特拉罕地区寻求庇佑。

1487年，昔班尼投靠了东察合台汗国，并“以一个士兵的身份”向时任大汗马合木汗（？—1508）效忠，很快得到了对方的赏识。有了东察合台汗国为后盾，昔班尼的势力很快便强盛了起来。大约在1494年左右，他征集到了一支由游牧部落民组成的军队，正式开启了自己的征程。

昔班尼汗

1500那边，昔班尼的军队攻陷了布哈拉城。1501年春，在萨尔普尔之战中击败了波斯与帖木儿系宗王巴布尔的联军，占领了撒马尔罕，摧毁了帖木儿王朝的统治。他以撒马尔罕为都城，建立起昔班尼王朝（拓展阅读：蒙古人留给印度人的最后遗产：莫卧儿帝国的前世今生）。

1503年，昔班尼顺锡尔河而下，击败了曾经帮助过自己的马合木，将塔什干地区收入囊中。1503—1504年，他占据了阿姆河南岸的大片土地。在经过短暂休整后，昔班尼挥师北上，在历经10个月的包围之后，攻陷了花剌子模的首府玉龙杰赤（老乌尔根奇）。

1506年，盘踞在赫拉特（今阿富汗西部）的帖木儿帝国后裔巴迪·匝曼·米尔咱和穆扎法·忽辛·米尔咱兄弟，向昔班尼汗发起了挑战。同年，昔班尼的军队夺取了巴尔赫城，次年攻入呼罗珊并在当年5月攻陷了赫拉特城。至此，昔班尼结束了他的征战，对新建的汗国开启了一系列统治措施。

布哈拉纳格什班迪建筑群（1544）

2）昔班尼的改革

坦诚说，昔班尼的征讨，对河中地区的农业生产造成了极大的破坏。部分居民不得不离开农业绿洲，前往山区或城市。

《巴布尔回忆录》如是记录道：“（撒马尔罕）大多数乡村和城市….变成了草原和荒野，….而悲哀的滚滚波涛和无数苦难的激流，把大部份定居居民沉没于普遍惊慌失措的旋涡之中。….（昔班尼的）战士们抢得的战利品[很快就] 消耗尽，在我们（巴布尔）攻下撒马尔罕城时，其破坏程度竟达到[居民] 缺少种籽粮需要贷款的地步。这种地方还有什么可抢呢？”

巴布尔的前半生，正如其自传里所说的那样：“像在棋盘上一样，在格子之间移来移去”。

因此，昔班尼在完成了对赫拉特的征服后，立即着手制定了一系列恢复民生经济的发展措施。

首先，处理了土地所有权问题。昔班尼在把土地归还原主的同时，积极鼓励民众开垦土地。对于那些暂时未能归还的土地，先划给农民耕种，并由国库拨一批款项用于恢复生产，其收获物以赋税的形式纳入国库。

其次，水利灌溉系统的修复。实际上，在他攻入布哈拉两年之后（1502），横跨泽拉夫善河的大坝桥就已经宣告落成。此后，他又主导修建了一些新的灌溉渠和蓄水。，随着时间的推移，费尔干纳盆地由一块块绿洲连成了“一片”，当地的经济得到很大程度的恢复。

费尔干纳盆地俯瞰

值得注意的是，游牧民和当地定居居民的融合，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国家手工业的发展。游牧畜牧业为手工业提供了必需的原料（皮毛等），扩大了手工业产品的销路；离开农业绿洲来到城市的定居居民，成为了各个生产部门的中坚力量。

其中最值得称赞的，无疑是蓬勃发展的纺织业。丝织品和棉织品的原料，主要由居住在绿洲从事农业生产的定居居民和半定居居民生产；羊毛和皮革制品主要由游牧民生产。进入16世纪，撒马尔罕可以生产出高品质的印花纺织品。

伴随着手工业的发展，河中地区的商品经济也日渐繁荣了起来。为了促进商业贸易，昔班尼给境内的商人们颁发了具备信物性质的“达罕证书”。持达罕证书的商人，在保证无条件为大汗服务的前提下，可以享受到一定的特权——在自己的领地上有免税权，可以免受惩罚9次，能自由晋谒大汗等。

位于布哈拉的经学院

当然，最值得称道的，无疑是由主导的货币改革。在进入赫拉特城之后不久，昔班尼就以该城新主人的身份，在礼拜五清真寺内宣布了自己的货币改革政策。

因为昔班尼汗的东征西讨，在中亚引起了强烈的通货膨胀，给当地人民的生产生活，造成了严重的负担。

在1504—1505年间，帖木儿王朝官方发行的银币1腾格（1腾格大约重4.8克），可以兑换18个赫拉特铜币；但到了1506年，已升到1银币换36铜币。考虑到当时的零售贸易是用铜币进行的，零售价格实际上已经翻了一番。等到昔班尼汗征服呼罗珊时，货币流通已经陷于相当紊乱的状态，这触犯了中亚社会各阶层尤其是商人群体的利益。

无知比克手抓饭

为了将商人阶层拉拢到自己的身边，保证自己统治的有效稳固，他主导开启了货币改革。旧币逐渐被排除了流通领域，昔班尼发行的银币腾格开始在各地发行。与此同时，国家还规范了货币的流通——在中亚的各个城市，必须按改革后的新标准（重5.2克）铸造银币，并一律以同样的汇率在境内流通。

统一使用新铸币的举措，不仅给市场提供了在重量、外表与行市方面都十分稳定的新货币，对稳定市场的正常秩序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出土的“昔班尼金币”

值得注意的是，昔班尼是个“文武全能”的通才。据史料记载，他既是军事家，也是一位诗人，能用突厥文等3种文字写诗。根据他的指令，一些由波斯文、阿拉伯文和维吾尔文写成的典籍，都被翻译成乌兹别克文（突厥文）。

另外，在他的身边还许多著名的诗人和小说家。历史学家穆罕默德·萨里赫（1455—1535）仿效费尔多西《列王纪》的模式，用察合台突厥文编写了1485—1506年间发生的大事件，即《昔班尼纪》；另一本突厥语著作《胜利之书精选史》，把昔班尼汗与早期的民族传说和历史联系起来，一直写到了1505年（拓展阅读：读书笔记：“文武全能”的合赞汗，究竟是怎么样炼成的？

3）昔班尼的困惑

不过，尽管昔班尼采取了各种措施恢复与发展了国家经济，但是，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一直都比较有限。坦诚说，原因并不复杂——昔班尼的“成功”，主要有赖于河中地区的手握重兵的埃米尔（封建领主）们的大力支持。

因此，昔班尼在建国后，不得不将被征服地区的土地和管理权，赏赐给这些跟随他东征西讨的埃米尔们作为回报。塔什干、布哈拉、卡尔施、米亚卡利河流域以及巴耳黑和吉萨尔等地的执政者，均是其王族成员或重臣的“基本盘”。

撒马尔罕的古建筑

分封地产的政策，意味着国家被分割成许多各自独立的领地。按照中亚地区的习惯法，这些拥有强大军队的埃米尔们，也可以“称汗”（这里的“汗”，可以理解为中原王朝的藩王）。简而言之，昔班尼对国家的掌控力，在很大程度上被这些埃米尔们“切割”了。

为了遏制地方的离心倾向，昔班尼采取了许多措施，一度将对方的部分权力“回收”至中央，并试图将世俗和宗教两种权力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他以“伊玛目·阿勒札曼·瓦·哈里弗·阿勒拉赫曼（最仁慈的哈里发时代的伊玛目）”自居，赶走了在帖木儿王朝中很有影响的宗教人士，并挑选了一批“与前任的掌权人没有任何关系”宗教人士取而代之，将大部分宗教界人士吸引到了自己一方。显而易见，这些措施激起了守旧派宗教人士和埃米尔们的强烈不满。因此，昔班尼的所有努力，没有取得实质意义上的成功。

乌兹别克美食

1510年，他在羞辱了萨法维王朝（波斯）的使节后，开启了进攻阿富汗扎拉哈人的征程。因为不熟悉地形，远征无疾而终。他不得不解散部队，让麾下的大部分军队，返回至各自的领地休养生息。

可就在此时，萨法维王朝的军队已经虎视眈眈地赶了过来。势单力孤的昔班尼，只能让人重新下令集结军队。可由于时间紧迫，在得知对方靠近谋夫（位于土库曼斯坦的巴伊拉姆阿里城附近）后，便提前率领这数量有限的“直属部队”前去应战，最终遭遇到了惨痛的失败。

据史料记载，波斯人将昔班尼汗的尸体肢解，传送中亚各地展示。萨法维王朝皇帝伊斯玛仪一世（1487—1524）按照游牧民族的手法，把昔班尼的头颅割下后“将皮剥下后填充入草”，送到了奥斯曼帝国；至于昔班尼的头骨，则被镶上了金银宝石，成为了他的“纪念酒杯”。

伊斯马仪一世与昔班尼汗狭路相逢

4）结语

在今天看来，昔班尼的成功可谓是“时势造英雄”。河中地区的分裂局面，给了他迅速崛起的契机；乌兹别克游牧部落内部的高速发展，更给了他成功建立王朝的原动力。

当然，乌兹别克人拥戴昔班尼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各阶层的意图也不完全相同。

对于普通游牧部民而言，社会发展的极大不稳定，使得很多普通游牧民的生活日益窘迫。他们所能找到的出路，或者是向定居过渡，或者是加入某位汗王的军队，以便从征战中分得一份战利品——显然，后者来得更快。

对于贵族阶层而言，利用军队进行掠夺性袭击“发财致富”和建立功勋，是他们的主要目标。更何况，每一次成功的远征，都能提升自己的威望，稳固自己的地位和统治，并继续吸引一批新的追随者。

本文的主人公昔班尼汗，目标更长远、视野更开阔，取得的成绩也更引人注目。他以一位“最高统治者”的面貌出现，最终取得了成功。很多跟随他进入中亚的游牧民，逐渐放弃了游牧生活，并与当地说突厥语的居民们融合成为了新的民族，即乌兹别克族。

乌兹别克烤串

当然，在昔班尼王朝统治中亚的一百年间，以奥斯曼帝国、萨法维王朝（波斯）和印度莫卧儿为代表的三大“伊斯兰帝国”，覆盖了伊斯兰世界的大部分。尤其是奥斯曼帝国，更是当仁不让的“老大哥”。进入16世纪中叶，国家在苏莱曼一世（1494—1566）的统治下，国力达到了巅峰。因此，昔班尼王朝基本上失去了向西方发展的可能，只能局限于中亚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