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散文||那年青春正好

冬歌文苑 2021-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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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青春正好

多年以后在某个地方，我们轻声叹息并将往事回顾，岁月，终将在各自的路上奔忙，奔向不同的前方，走向不同的命运去处。

——题记

记忆深处，总有难以磨灭的一些事、一些人让你的人生在似水流年的往事中欲罢不能，它们像几帧煽情的旧影片，在心灵触及的温度里时不时播放着贪恋的人间花火，划出生命的极光。

我年少的青春故事就在那簇光焰里，经年不熄。

九月的故乡，一圈青翠的山峦绿油油地环着一大片土地，土地上沉甸甸地歇着几丛黛青色的瓦房，房顶上炊烟袅袅，飘荡着深邃岁月里幽长的梦想。远处，拦腰划出来的一条长河，缀着清粼粼的碧波拥着满池荷香走向了年月深处的水阔山长。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就在这里天真无邪地长大。

当班主任德生老师用他本土而又铿锵的“普通话”教我们“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也教我们“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那清脆而又浑越的声音穿过教室的走廊，激荡在校园里那棵繁茂的青青梧桐下，天籁一统。我第一次惊奇地发现文字这种东西原来可以这么神奇，它冠用诗词的美名串联起生活中绵绵不绝的曼妙和优美，让一切思想与情丝在时间的长河里美轮美奂，美得不可方物，美得璀璨壮丽。

静守时，诗词皆人生，无寻处，唯有少年心。我于是笃信，读书一定是一笺能带我走向旷远世界的通行证。

“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于是我读《诗经》《论语》，也读金庸、席慕蓉……在那些蒹葭苍苍的岁月里，在水一方的温婉伊人伴着大漠孤烟的金戈铁马，随着我的无穷想象在跌宕起伏的书丛里漫卷而来，带着深邃、智慧，也带着善良与向往穿过故乡那贫瘠广阔的土地，在我年少懵懂的时光里风起云涌。

时光温煦，碧草青青。读书令光阴成为了一首诗，这首诗里，友情、成长、爱和美尽在其中，和我一同感受这些的还有后来的人生中再也没有断开的一生友情。

当清晨的第一抹朝霞攥着远山的苍翠，我穿过密密丛织的稻田，在金色光芒中看到那个立在门楣上等我的闺蜜小莉。

“今天给你带了另外一本书，跟诗词不一样。这个千万不能让老师发现啦。”闺蜜将书页散发着幽香的《简·爱》递到我的手上，仿佛在传递一种成长中萌动的机密，小心且庄重，我如获至宝。

仔细算算，这已经是闺蜜好多次偷拿学长藏在柜子里的书来满足我庞大的阅读胃口了。

“莉啊，这些故事真精彩！以后我们会不会也是有故事的人？”我的欣喜溢于言表，连同书中那些流光溢彩的意思，在霞光万丈的清晨像新开的花朵，燎烈，乍开乍现。

“是哩，大人们不让我们看，说这些书会影响我们学习。”闺蜜捂着嘴小声地“警告”我。一片窃喜在深深的欢腾里与日俱增，也有一丝不安像早恋的磷火，燃着，旋生旋灭。

我们躲在屋檐下，从掖着的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掏出这一次次带着体温“偷”来的书籍，贪婪地吮读，并郑重其事地把自己代入情节里，陷在其中，或得或失，或喜或悲。

“简爱历经了沧桑，最后终得正果”。闺蜜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爱与尊严也必将是我们一生的追求”。我附和，并很认真的谈论起沧桑、宽容、执着和感恩。一抹光照在“罗切斯特”几个苍劲的字体上，像一团火焰，如人间理想，新生，如梦如幻。

我和闺蜜一致认为，沧桑可能是成年人的人生常态，但是只要坚持，那些纯粹的理想就会如阳台上五颜六色的晾衣架，摇下来，就会挂起一串串斑斓的梦。

过往天际的长风漫过池塘边柳树的枝桠，此起彼伏的蝉鸣在翻动的书页里为书中的主人翁激烈地弹奏着一首首曲调不同的音符。这些像电影一样闪耀的书籍让我和我的闺蜜在年少时光里慢慢懂得：在长大的岁月里，只有拥有尊严和爱的能力才能实现人生的价值，尤其是女性的价值。

时至今日，我依然深爱着那个清丽的皖南女子，她一直携着我的手走过年少时光里那段踌躇不安的成长岁月，和我一同去找寻高处的光、触摸远方的爱并抵达深处的智慧，也陪我看见更广阔的世界。

在更广阔的世界里，我遇见了更美的诗词，读到了更贴切的小说，深深体会了青春岁月里日久弥坚的聪慧友谊。这些充满温度的文字以及和文字相关的睿智如同耳语一般，带着久远和深邃的含义，将坚强和勇敢渗入到我青春渐长的每一个罅隙。

我终于像棵灌浆的麦子一样充盈饱满，那些初生初现的文学梦在故乡烟腾腾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我无一例外地得到老师们的夸赞，频频参加学校里举行的各式竞赛，带着被艳羡的光芒，朝着光的方向奔赴着我的理想。

月考前，我把所有的科目都复习了一遍，把厚厚的摘抄本吃了个透，一切似乎胜券在握。

很快，我发现无论我如何努力，有时候总要屈居第二。对手原来是我的邻桌—平凡而又奇特的“学习天才”。他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开朗也不沉默，永远那么平凡的笑着，中规中矩，成绩好的没有悬念，作文好，数学也好，这次考试这样，下次考试还是这样。仿佛命运早已设好，有这么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终究要在我青春的生命中，链接着关于一生，一辈子，甚至更久远的相关记忆。

“函数极限又错了一个步骤,比第一名少了一分……”班主任用尺子重重地敲在我的桌子上。

“这是考查函数在某点不连续的题目。”“学习天才”总是很及时很诚恳地给我指出我的出错。

我也会把《简·爱》等书籍悄悄地转借给他，他也会在我的书本后贴上新创的诗歌，比如“故乡，黄土，是心灵的归属，但是远方，梦想才是我们的梦”那样的豪言壮语。

阳光炽热，梧桐树沸腾地生长，田野里的绿叶在披头散发地跑，那条长河依旧载着时光浪波里关于青春的梦想流向为未可知的前方。

随着考试的临近，每个人的脚步都变得更仓促，我们也在考试中棋逢对手的暗暗博弈，更多时候又是学习中交流的帮手。

操场上清新的草味卷起初夏的风，叶子执拗地拉扯着，不时张扬地翻飞。“学习天才”偶尔也会出现在操场上，挎着一个篮球，斜分的刘海蘸着汗水，一边跑，一边拍，白球服在扬起的手腕间旋起一阵风。

他忽地把球踢到我跟前，“运动一下，踢过来。”

我怔住，绕道而走。

我更希望躲在教室里，安静地读“朱颜空自改，向年年，莫负青春”，安静地跟着仿写：时光总清浅，步步安然，不负青春。

偶尔这安静总会被旁边悠扬的歌声打断，侧目看周围，他总会甩起额发，抱歉地冲着我笑，歌声戛然而止。我忽然觉得一生很难再听到这种好听的歌曲，它像诗词一样美妙，充满了年轻的无畏和璀璨，将教室里的空气映衬的光辉自由。

放学，我们一哄而散。

几个高个子的男同学堵在大门口，践行着即将到来的离别，怂恿又挑衅似的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胆战心惊，进退两难。

“你们干什么呢？”我看见他朝他们抡了抡胳膊。

我和闺蜜乘机落荒而逃。

我一生寂静的，沉默的对于“英雄”的信仰，从这个时候开始。我认定，这将是我一生中很重要的朋友，因为他曾经不止一次“英雄救美”。

那时候，校园里的梧桐花一夜炸开，映着窗外的流云。有风轻轻吹过，扬起一片尘土。

高考前最后一次作文竞赛，题目是《那年正青春》，我写下：在青青的校园，我感谢时光和那些人，我们曾并肩把青春奋斗成喜欢的模样。他写下：那年时光正美好，所有青春都喜欢。

“喜欢？”同学们又是一哄而散。

我终于知道，少年的纯良在落后的“故乡、黄土地上”无法正常生长，终将到来的，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能和枯燥伤害为伍的一种猝然扬起的尘土般的阴霾。那些纯真在青春洋溢的思想里却几近泯灭，愚昧与落后在农村的角落里如蛭虫般存在，无论我们曾如何克制与自持，那些热烈又悲伤的记忆，就像一场无声的灼烧和信仰，在年轻的荒年里逃遁、尘封。

就像一些人、一些事在时光的沙漏里被手指轻轻捧起，然后沉淀在一些书籍里，等着有一天在无意中被翻起。从书里抬起头，我依稀看见故乡那方贫瘠的热土，那些纯良的情谊曾在这匮乏的土地上生长、夭折，似乎曾经来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那不将就的青春和人生情感巅峰的纯净，依然涤荡着年轻而卓越的梦想——不是不热爱，热爱，才要志气的离开，去拥抱城市的霓虹。

我打开归还的《简·爱》，看到熟悉又昂扬的字迹：何当重相见，樽酒慰离颜，大学见！

我珍重地将《那年正青春》封存起来，在扉页上写上：那年青春正好。

那个黄昏，我站在操场边，看长河把落日画成了一只苍黄的竹篮，水中月，镜中人都毫无例外地，径直漏向无穷的往昔。

我忽然觉得一切尽可原谅。

心若阳光，就会无畏过往，而胆怯是造物主对人类最隐匿的恩赐。时间会将故事随青春带来，又将故事随青春带走，最后只留下一叠书笺，抑或一个背影，深深纪念着那个纯情不计得失的年代。

又是一年七月，屋外长风清澈，梧桐花又浓烈地炸开。我很幸运未曾像《简·爱》那样历经沧桑就拥有了真爱，我也很幸运有了一份喜欢的工作，我还很幸运作为优秀学员代表在某一次毕业典礼上分享了当年的青春故事。

我知道，那些年坦荡的记忆还在，奋斗不止的梦想还在，最重要的是，在匆匆那年正青春的路途中，读书、理想、友谊与诗，使我们拥有了一个新思想，走到了一个新天地，成就了一个笃定而崭新的自己，这就是匆匆岁月存在的最大意义，也是《那年正青春》的最好诠释。

世人如浮云，浮生皆流水，所幸，年轻的我们曾一往无前，在互相激励中停泊靠岸。也许多年以后，在某个地方我们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岁月，终将在各自的路上奔忙，走向不同的前方，迈向不同的命运深处。

时间的河是那么缓慢，又是那么湍急。

我与故乡再次重逢，少年记忆里那些昂扬的人和与之连接的旧事纷至沓来。在红尘繁华中，我终于明白，我不可能一直那么幸运，经历了人生许多的跌宕之后，才知道读最好的书，交最好的闺蜜和如若初见的单纯竟是生命中最大的眷念。

我起身踱向窗外，绿油油的山峦依旧攥着赤裸裸的大地，沉甸甸的房屋还在缠绕着轻袅袅的烟火，那条明晃晃的长河依旧轻盈盈的划过我斑驳的岁月，带着光阴流转的故事，也带着青春岁月的莹然。

一行眼泪淌下来，像身旁这条清粼粼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