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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塘随笔||冬冷,冬暖。

 含山唐 2021-12-23


冬至连夜起九。今年的冬天是否真的很冷,会下雪吗?也许,大概,可能。

现在的冬天就算冷,也冷不到哪里去。不管城里还是乡下,把门窗关紧,西北风再大,也刮不进来。不像从前,西北风一刮,那冰冷的风从墙缝里,门缝里,瓦楞沟里塞进来。再说,现在各种取暖设备应有尽有。什么暖风机,什么空调,你可尽情享受。就是没有这些设备,身上穿的是保暖内衣羊毛衫羊绒衫,再加件羽绒服。晚上床上盖的呢?那是丝绵被鸭绒被鹅绒被,盖在身上那个暖和。床上垫的也比以前盖的都要高级。

从前头,秋收冬种结束,天气也真的冷起来。那风似乎比现在还要大,你逆着风走路,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似的疼。风灌进鼻子,一口气上不来,鼻子酸酸的,似乎透不过气来。但村里的女人们,看到这么大的风,竟高兴起来。她们拿着一部拉车(我们叫“他车”,一种多用途的农用工具)放在风大的路口头,上面再放只蚕匾。这样把早先集起来的柴火头(晚稻收获时的乱稻草,里面有剩下的谷穗头)放在匾里。然后,双手捧起柴火头,手臂高高扬起。“呼——呼——”风把乱稻草吹走了,落在蚕匾前的地上,而谷穗头重,就掉在蚕匾里。柴火头一遍又一遍地让风猛吹,最后,蚕匾里只剩下金黄的谷穗。这个就叫“扬柴火头”。

老底子的冬天会下雪,下很大的雪。不像现在,下雪是很奢侈的。那时的冬天,起了几天雾,就预感着要下雪。三朝雾露一朝雪嘛。麻雀们在竹林叽叽喳喳地吵。老人说,麻雀要吵雪了。小囝们倒是盼着下雪的;我小时候也是盼着下雪,也总幻想着,冬天的雪,那么白,那么纯。如果天能下米粉,该有多好。屋檐下会挂着“停冻”(冰挂),真的冰清玉洁,但就是冷。阿三看见了,竟掰下一根,拿着手里把玩着,塞到嘴里吮吸着。呀!这不是棒冰哎,甜的吗?阿三斜着眼睛瞪你一眼,两溜清水鼻涕像粉丝似的哧溜而下。哈哈哈,你这个阿三。

落雪天,天真的冷,冷得瑟瑟发抖。勤快的人还到油菜田里撬沟,但大部分人还是在家歇息。一年难得在家悠闲。可在家那个冷啊。怎么办?那时家家人家都有只火炉。这种火炉是用铜做的,是一种圆形的器物。火炉盖上有许多圆圆的小孔,很规范。冬天冷,撬只火炉烘烘手烘烘脚。火炉里的火,是桑丁柴或桑块头柴烧过后在放在火炉里,其实是桑柴碳化了的;再在炭火上盖几撬草柴灰。铜,传热快。脚冷,连着鞋踏在火炉上。那鞋子是姆妈或阿婆自己动手做的。蓝布的鞋帮千层的底,用面纱线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今年小雪这天,我去德清的庾村,看到一个作坊,老夫妻俩就是做这种鞋子的,价钱不菲。脚踏火炉,热量慢慢传导,脚底暖和起来。手冷,把火炉放在凳子上,或捧着放在膝盖上,双手手掌放在火炉盖上,手也一下子暖和起来。

冬天,尤其是下雪天,吃好夜饭,大家都早早地困觉了。白天冷,夜里更冷。床上垫的,好一点的垫个棉花胎;没有棉花胎就垫稻草柴。棉被倒是丝绵被,但不是很厚。我阿婆会想办法,拿个盐水瓶泡上开水,用橡皮塞子塞牢,放在被子下面。哇!盐水瓶暖暖的,在床上滚过来又滚过去的的。一个盐水瓶,暖了一铺床,还真不错。

小囝们不怕冷?也怕冷的。但他们也有办法取暖。七八个十几个孩子挤在一起,然后向中间挤,这叫“轧油”,北方人称作“挤油渣”。“轧”,蚕乡人读作“ga”。学校里,课余时间学生们就靠在墙上“轧油”,有时老师也参与进来。左右两边的人右肩抵着前面人的左肩,或左肩抵着右肩,拼命往中间挤,还很有节奏地“嗨嗨”的喊。那场面确实热,挤得每个人身上热热的,一直热到心坎里。

冬天冷,大人家不会待在家里敲膀吃蚕头。男人们掮把铁耙,到地里垦过冬地,或到田里翻白头田。到地里,铁耙在桑树地里上下翻飞。几铁耙下来,背脊心里一股热气直往外窜,头底心里也有热气往上冒。真个是做做力气出,缩缩鼻涕出。翻好一落地,浑身汗涔涔的。那件破棉袄也脱下来,挂在桑树拳头上。哪像隔壁村里的懒惰阿毛,就晓得两只手相摸衣袖管,或双手交叉在胸前打个穷结,还缩着头颈直喊:“个天噶冷啊!”看见他的人说:“阿毛,天是真冷,不是假冷。你去地里垦垦地,马上不冷。哈哈哈。”

冬天冷,冬天也暖。去年的冬天不像冬天。今年的冬天应该是真正的冬天了。天气预报说,下周气温下降,可达摄氏零下五、六度;还有雨雪。下雪,现在的大人小孩都喜欢。我小时候的冬天,河港里会结冰,结厚厚的冰,可以在冰面上行走。不知那种天气是零下几度。

北风呼呼,猛烈地刮着。一辆城乡公交车行驶在路上。路,宽阔,两旁是花园般的绿植。车里,几位六十左右的蚕乡大娘聊着天。“阿嫂,你这件羽绒服真好,买来几个铜钿呀?”“阿妹哎,这件衣服是媳妇买给我的,穿在身上真的暖热。几钿还真不晓得呢!”她们俩聊着,脸上洋溢着暖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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