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之十八——害汗病 月白风轻 早先年那时候缺医少药，人不能得病，一得病就只能等死，最多找个巫婆神汉看看，弄一撮土面或者香灰喝下去，要么到庙里烧香磕头求菩萨保佑，至于灵验与否只有天知道。 那时候有一种病叫汗病，得病的人折腾到一定程度，病人就要吃某种食物，给他拿来这种食物，他会狼吞虎咽吃下去，汗便淋漓而下，出来这汗，病就自然好了，以故人们就叫它汗病。一百个人有一百个都得过汗病，命大的就活下来，命短的就死了。 得汗病还有个蹊跷，一人得汗病，往往传染全家甚至全村，但肯定有一个不得的，全家人就靠这一个人伺候，端水送饭来回跑。人们说这是老天爷慈悲，不让全家死光光，总给留着好人伺候病人，留个延续香火的。 我的父亲就得过汗病，那时候爷爷家穷，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奶奶带着八个儿子和一个姑娘过日子，艰难困苦自不待言。我的五姨奶奶家是地主，五姨奶奶很照顾她寡妇姐姐，就把大一点的孩子收留了，在她家扛小活，就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事，父亲就是在他的五姨家长大的。因为父亲长得很端正，办事还稳重妥帖，五姨奶奶就特别喜欢他，不让他做粗活，穿一些体面的衣服，外出做一些跑跑颠颠的事。有一年——大约是十二三岁的样子，父亲得了汗病，五姨奶奶把他安置在一个屋子里，不许别人进去，因为怕传染，只让她的四姑娘——我叫四姑的按时给父亲端水送饭，父亲一个人在屋子里受罪煎熬，长命长叫的喊，五姨奶奶和四姑也跟着落泪。过了两天，父亲说，我要吃年糕！我要吃年糕！五姨奶奶大喜说：这孩子要好了，赶快给他做年糕吃。一家人长工伙计都上手，粉米的粉米，推碾子的推碾子，烧火的烧火，很快把年糕做好了，父亲吃了年糕，汗水便噼淋噼淋流下来。 五姨奶奶说：孩子，你刚刚好，在家里呆两天，哪也别去，更不能吃那些生瓜青果一类的东西。父亲说：记住了，记住了。可是父亲是个孩子，管不住自己，屋子关不住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趁五姨奶奶不注意，便偷偷溜出去，信马由缰来到五姨奶奶家的香瓜地，大片的香瓜地爬满了绿油油的瓜蔓，白生生的香瓜上有一道道绿色的花纹，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父亲想，五姨说不让吃生瓜青果，我不能吃。可是这香瓜太诱人了，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满鼻腔都是瓜的香甜。就吃一个应该没事吧？肯定没事，回家不和五姨说，她也不知道。父亲小心翼翼的摘下一个香瓜，三口两口便吃下去了。他还想再吃一个，又想到五姨的告诫，就劝说自己，还是别吃了。 父亲吃了那个香瓜后，果然又犯了病，睡倒在炕上。五姨奶奶又气又急，就骂父亲：小崍歹（狼）崽子，你就是作死呀。你爱死就死活就活吧，我也不管你了。一边骂一边哭，她觉得这孩子真的死了，对不起寡妇姐姐呀，但是真的一点办法没有，眼睁睁看着孩子在炕上煎熬受罪。过了两天，父亲说：我手里有一颗红药丸，看看，我手里有颗红药丸。五姨奶奶说：赶快赶快，给他去买颗药丸。马上打发伙计去买来红药丸，也不知道是什么药丸，用热水给父亲吃下去，父亲又出了很多汗，病就好了。 母亲也得过汗病，母亲那时候也很小，十多岁的样子，她和四姨的任务是去梁北水泉村伺候她瘫痪在床的姑姑。有一天她病了，半宿半夜睡不着，小脸烧的通红，又哭又喊。姑姥姥看孩子病得厉害，就派人给姥爷捎信，让把孩子领回去。姥爷听说孩子病了，着急得不行，马上就派长工绰号三老板子的，牵着一头毛驴来接孩子。妈妈那时候高烧厉害，已经骑不住毛驴，三老板子就让四姨骑毛驴，他背着妈妈回到了家。一进屋，妈妈看见了锅台上的发面（一种食物，小米面发酵后蒸熟），便喊叫说：我要吃发面，我要吃发面。姥姥赶快温热了拿给她吃，她一边吃一边出汗，汗水湿透衣服，头发像洗过一样，病就好了。 妈妈病好了，三老板子却被传染了。三老板子是妈妈的本家三哥，因为穷就给别人扛活度日。他本来给他姐姐家扛活，一年一担米，姥爷说：三儿，你来给我干吧，守家在地，我一年给你一担二斗米。就这样三老板子成了姥爷家长工。三老板子勤快，忠心耿耿，姥爷姥姥也不把他当外人，自己家人一样看待，吃的穿的用的，平常素日逢年过节都有额外关照。过去长工一般是腊月十五下工，正月十六上工，可是三老板子除了年三十在自己家，剩下的时间都在姥姥家，帮着忙里忙外，大家都羡慕姥爷雇了一个好长工。 三老板子病倒了，姥姥姥爷都很着急，就请梁北西地的香头王三儿家的给看看，王三儿家的来了，烧香磕头念念有词，最后捏一撮香灰给三老板子喝了。喝了香灰后，三老板子不见起色，依然煎熬，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住，睡也睡不着，浑身滚烫。姥姥给他端来疙瘩汤说：三儿，喝一口汤吧。三老板子摇摇头，他已经吃不下东西了。三老板子摇摇晃晃来到村外的大杨树林，树下有绿毯子一样的青草，三老板子躺在草地上说：唉，这多好呀！你们看呀，这房子盖得多好呀，像大庙似的，青砖青瓦，前出廊檐后出梢。看人家这房子，看人家这大院套儿，真好呀！姥姥姥爷把他领回去，他跑出来，总往外跑，就说树林子里有楼台亭阁，他就愿意去那里。 姥姥姥爷没有办法，他亲爹妈更没有办法，他总出不来汗，最后就死了。 那年月死在汗病上的人很多呢。  未完待续  天下掌故 —天下掌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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