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邮说医学史42：罗马医学的巅峰盖伦

邮说医学史42：

罗马医学的巅峰——盖伦

      克劳迪乌斯-盖伦（Claudius Galenus，130—216？），也被称为“帕加玛的盖伦”（Claudius Galenus of Pergamum），罗马帝国时期最著名、最有影响力的医学大师和古典医学的集大成者。他是将医学引向科学之路的伟大先驱，功盖天地。他的学说和思想对医学界的影响长达1500年之久，被誉为罗马医学的巅峰。

     盖伦是继“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约公元前460—前377）之后的一位无与伦比的天才，在西方医学史上的地位仅次于希波克拉底，一生专注于医疗实践、解剖研究、各类学术活动和写作，撰写了大量的书籍（以希腊文书写，据传多达500余部），其精湛的医术、渊博的知识、超群的智慧和丰富的著作，享誉整个西方医学界，成为不可撼动的一座丰碑。他不仅出色地继承了古希腊希波克拉底学派的传统，还成功地把这一学派推向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境地。

匈牙利（1989）：古罗马名医盖伦。关于盖伦的生卒年月至今尚有争论，这枚邮票上标的是130-201，然而在207年的时候，发现他还有新著问世

     作为时代的巨人，盖伦极度自信，甚至到了自负的地步。他深信自己的学时足以回答医学界的所有疑问，而其他人做再多的研究都是多余的。他说：“任何想以实际的功绩立名的人，不能单靠学来的语言，他只需花一点小麻烦去熟悉我的成果即可。”对于他那个时代充满了神秘气氛的环境来说，他是相当科学和精准的；而对于后世科学家来说，他又如此神秘，其谬误百出的医学成果竟长期被奉为经典，成为医学史上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盖伦于130年前后出生于帕加玛（Pergamum）。帕加玛本是小亚细亚爱琴海东岸著名的希腊古城，是古希腊文明的一个完美典型，当时是罗马帝国统治下的一个文化中心，现为一处属于土耳其伊兹密尔省贝尔加马镇的历史遗迹。他的父亲尼康（Nikon）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学者，对哲学、数学和建筑学都有很深的研究，不仅拥有很多财富，而且慷慨大度。他的母亲恰恰相反，是一个凶悍、泼辣、尖刻的女人。这是一个颇为特殊、慈父严母式的家庭，对盖伦个性的形成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盖伦从小生活在社会的上层，是名副其实的“盛世骄子”。他聪明伶俐，兴趣广泛，乐于思考和钻研。14岁以前，父亲是他的第一位导师，教他文学、文法、数学、几何学及基础哲学。在盖伦晚年的著作中，还经常提到父亲对自己的智慧引导，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父亲的敬仰。15-17岁时，他跟随当地柏拉图学派的学者学习，涉猎农业、占星术、逻辑学、天文学和希腊哲学。最后，他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医学上。

     盖伦选择学习医学，据说是为了圆他父亲的梦。在他17岁那年，父亲尼康在睡梦中见到了埃斯科拉庇俄斯（Aesculapius），并得到了医神的指示，让儿子盖伦去修习医学，成为一名济世良医。当时人们对托梦之说深信不疑，父子俩都接受了这个神谕，于是盖伦拜了当地有名的解剖学家萨蒂鲁斯（Satyrus）为师习医。他决心成为一个伟大的医生，因此在老师的指导下潜心学习，深夜苦读。他由此喜欢上了解剖学，还成了当地著名的埃斯科拉庇俄斯医神庙里的一个助手祭司。据说，在盖伦所在的这个医神庙里，每天都有起死回生的奇迹发生。

希腊（1959）：医神埃斯科拉庇俄斯。盖伦之所以学医，是因为他的父亲得到了医神的指示，由此开启了盖伦一生中的梦遇：27岁时，医神在梦中告诉他去切开手上的一条动脉以治疗他腹部的脓疡；38岁时，医神在梦中告诉他不可和奥勒留皇帝同赴战场；43岁时，医神在梦中告诉他去完成关于眼睛结构与功能的论著……

     149年，盖伦的父亲去世了。料理完丧事后，盖伦离开帕加玛，外出闯荡世界，以此扩充自己的知识。他首先来到附近的斯米那（Smyrna），师从名医佩洛普斯（Pelops）。接着他来到希腊的大陆部分，一度生活在科林斯（Corinth）。此后，他来到了当时埃及的医学中心亚历山大利亚（Alerandria），这里有一个赫赫有名的高等学府，是古代医生研究解剖学的最佳场所。在这里，他结交最杰出的医学人物，虚心向他们学习。他主要学习解剖学、外科操作和希波克拉底学派的医学理论。这期间，他认真阅读了罗曼·马里纳斯（Roman Marinus）在1世纪写成的第一部完整的解剖学教课书（共20本，现已散佚），获得了丰富的解剖学知识，对解剖学的重要意义有了更深的认识。

     通过六七年的学习与实践，盖伦各方面的学识都有了极大的扩充，具备了手术操作的能力，可以处理骨折、脱臼、头部外伤、撕裂伤缝合、血管结扎、胸腹水引流、体表肿块切除等，甚至还能手术治疗疝气和膀胱结石，并因写下了一系列关于解剖学（anatomy）和生理学（physiology）原理的著作而有了一定的名声。学有所成后，他回到故乡帕加玛，受聘于一位祭司长，在一个角斗士学校当了五年外科医生。

埃及（1989）：亚历山大大学校徽，左侧是古代人体解剖图。亚历山大利亚作为古代埃及的医学中心，深深吸引了盖伦，他来到这里的医学院校中学习解剖学，通过阅读前辈的解剖教课书和解剖各种动物而深入研究人体的构造

     在罗马帝国时期，角斗士是奴隶们的一种悲惨职业。在罗马城的角斗场上，他们手持短剑、盾牌或其他武器拼死搏杀，一直要搏杀至死方休。与帝国的中心罗马相比，帕加玛只是一个小城，为了减轻经济成本，学校当局必须设法保住角斗士的性命。于是，盖伦的工作就成了全力以赴抢救受伤的角斗士，千方百计挽救他们的生命，并帮助他们尽快恢复健康，以便重新参加角斗。

     这些受伤的角斗士恐怖的开放性伤口，为盖伦提供了在其他环境中不可能实施的活体解剖，令他在治疗创伤的同时可以在活生生的人体身上，直接观察、研究人体各部位的结构及各种伤害所引起的功能改变。心脏强有力的搏动，肺的扩张与收缩，胃与肠道的蠕动……所有这一切都通过开放的伤口而无比真实地展现在他的眼前。果然，天资聪颖又分外勤奋的盖伦通过观察与研究，发现了胸部肌肉和横膈膜与呼吸运动的关系，以及喉返神经与发声的关系。在这一时期，他写下了许多早期的医学论著。

以色列（2017）：古罗马竞技场上的角斗士。盖伦在故乡帕加玛为角斗士治伤，他将伤口称为进入身体的“窗”，通过这扇特殊的“窗”而探究到许多宝贵的人体结构知识

    162年，盖伦首次来到帝国首都罗马。一开始，他只是抱着游历和学习的目的来的，结果却在这里停留了4年多时间。作为繁华的大都会，当时罗马已有一百多万人口，充斥着不同的医学派别（教条派、方法学派、经验主义派、生灵派、折中派等）、伪医、巫医和江湖术士，他们大多故弄玄虚，使用各种手段愚弄、欺骗患者。盖伦一到罗马，幸运之神就十分眷顾他，令他一出手就给人以深刻的印象：治好了知名哲学家欧德穆斯（Eudemus）的疟疾，看好了宫廷执政官弗拉威斯·波索斯（Flavius BOethus）的妻子的怪病，并使一位诡辩家失去了感觉的两个手指又恢复了感觉。就这样，盖伦在罗马名声鹊起，无出其右。

     盖伦信奉体液论的疾病观，在给人治病时坚守希波克拉底学派的观点，将客观冷静的观察作为临床医学的第一原则。他非常注重询问病史，一定要弄清致病原因。他在给病人检查身体的时候，特别重视把脉。治疗病人时，他除了使用自己制备的草药成药，还经常应用食疗、沐浴、疗养和护理技术，有时也采用放血疗法。他接受希波克拉底关于“热疗”的理论，并常付诸于实践。经他医治的病人，通常都能取得较好的疗效。

希腊（1979）：“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盖伦在诊治病人时，坚守希波克拉底的原则，是希波克拉底学派的坚定捍卫者

     在罗马，盖伦还公开展示他的解剖学和生理学知识，他所做的关于呼吸、发声和脊神经功能的生理实验震惊四座，受欢迎的程度远远超过了预期。他在罗马如鱼得水，迅速赢得了人们的尊敬。随着个人声望的逐渐攀升，他在罗马文化界和医学界都取得了非常高的荣誉，哲学家尤其如此，将他视作自己的圈内人。弗拉威斯·波索斯在盖伦治好自己妻子的病后非常欣赏他，不但给了他400金币的巨额酬金，还将他引荐入宫成为古罗马最贤明的皇帝马可·奥勒留（Marcus Aerelius，121-180，斯多葛学派哲学家，他的著作《沉思录》被誉为世界思想哲学文库中的一颗璀璨明珠）的宫廷御医。盖伦正确诊断并治疗了皇帝纵欲所带来的后遗症，从而深得皇帝的信任，并与皇帝的女婿克劳丢斯·塞维鲁斯（Claudius Severus）建立了交情。作为御医，他除了侍奉皇帝和其他皇室成员外，也给外人治病。他的病人有名门望族，也有卑微的奴隶，还有人从千里之外以书信形式向他求医问诊。很快，他就成了罗马帝国盖世无双的“神医”。

     盖伦才艺超群，学识渊博，口齿伶俐，十分雄辩。他是一位真正的猛士，敢于捍卫真理，利用一切场合坚决捍卫希波克拉底学派的权威性，对任何庸医和诋毁希波克拉底学派的人都无法容忍，对他们予以坚决的反击。他的行为有力地削弱、消除了庸医、巫医的势力，推动了希波克拉底学派的传播与发展。然而，他过度的自信、傲慢的态度和无比刻薄的语言（在这方面，像是遗传了他母亲的基因），激起了罗马医学界不少人的仇恨和敌意，对他进行围攻与恐吓，人生安全也不能保证了。他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得不于166年借口“躲避瘟疫”而悄悄逃离罗马，回到家乡帕加玛。由于当时正是传染病（鼠疫？）猖獗的时候，盖伦作为一位名医于此时离开，被赋予“逃兵”的色彩，历史对此从来都没有原谅过他。

希腊（1996）：古罗马名医盖伦

     在家乡，盖伦对解剖学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公元前150年的时候，罗马法就明令禁止解剖人体了。盖伦深知，一名出色的医生是不能不了解人体构造的。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动物。他解剖了猪、狗、猫、兔、羊、猴子和猿类等动物，不断丰富自己的解剖学知识，并将解剖动物得到的认知引申到人体上，由此推论出人体的解剖结构。在此过程中，他考察了心脏的作用，通过对脑和脊髓的研究认识到神经起源于脊髓，还认识到人体有消化、呼吸和神经等系统。

     两年后，奥勒留皇帝准备讨伐入侵北部边界的马可马尼（Marcomanni）部族，于是又把盖伦召回罗马，请他担任随军御医。盖伦不想参加远征，但又不能直接拒绝，正在为难之际做梦见到了埃斯科拉庇俄斯，医神告诉他不要和奥勒留皇帝同赴战场。于是，他以医神托梦警告为由婉言相辞，奥勒留皇帝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放弃了最初的想法，让他留在罗马担任皇储康茂德（Commodus，161-192）的御医。

     在皇帝的保护伞下，盖伦不再害怕被仇敌加害，同时由于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他一改锋芒毕露的作风，变得缄默低调，安心待在宫廷里做御医，并倾心从事自己喜欢的医学研究和写作活动。据说他在鼎盛时期曾雇佣近20个听写者专门记录、整理他口述的“著作”，所涉专题有解剖学、生理学、诊断学、治疗学、养生学、哲学等，仅关于解剖学的文稿就有16卷之多，他由此成为一名高产作家。不幸的是，他藏书的“和平神庙”发生了不明原因的火灾，他的一部分著作在这场火灾中被烧毁。而今，他留下来的著作还有150多本，其中《论解剖过程》《论身体各部器官功能》两书阐述了他在生物解剖生理上的成就。

瑞士（1972）：古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盖伦回到罗马后，受到了皇帝的庇护，他在安心做好御医的同时，醉心于解剖生理学的研究，写下了大量的著作

     180年，奥勒留皇帝逝世，康茂德即位，却于192年被暗杀，从而结束了安东尼王朝，进入了战乱频仍、民不聊生的“3世纪危机”（193-284之间）时期。此时盖仑仍然住在罗马，一直生活至201年，但此后他究竟继续留在罗马还是回到了帕加玛，甚至他最后于何时逝世于何地，至今都没有完全考证清楚。

     作为罗马帝国最著名的医生，盖伦在继承希波克拉底学派医学思想的基础上，以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公元前384-前322）的自然哲学思想为基础，结合自己从事的解剖学研究、生理学实验的发现及对病人的临床观察所见，建立了一整套较为完整而又自成体系的医学理论，被公认为西方医学的绝对权威，这种权威一直延续到17世纪，对欧洲医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的医学成就不仅奠定了西方医学的基础，而且代表了古希腊、罗马医学的最高水平。

波黑（2016）：古希腊哲学家、医生亚里士多德。盖伦秉承了亚里士多德哲学中的经验观察法与逻辑演绎法，他在解剖学上的成就既与他重视亚里士多德留下的大量动物解剖学资料有关，也与他运用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方法从事医学研究有关，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思想对盖伦的影响是全方位的

     在解剖生理研究和临床实践中，盖伦依据前人的想法去建构人体机械力学，认为身体的三个基本器官是心脏、大脑和肝，而气、固有热及四种体液则是基本元素。他相信灵气存在于空气之中，当空气被吸入人体后，灵气进入心脏的左心室变成“生命之气”（vital pneuma）。心脏是固有热的来源，热从左心室被传导至动脉的媒介物是血液。血液混合了生命之气和固有热之温暖，涵盖生命本身。气上升至脑部变成“精神之气”（psychic pneuma），最后通过神经系统抵达全身各部分。

     盖伦认为肝脏是有机体生命的源泉，是血液活动的中心。消化过的食物由肠道经静脉运到肝脏后被改造成血液，再经静脉运到右心后分为两支，一支经过肺抵达左心，另一支经过心室间隔上的孔道抵达左心，形成生命之气。在肝脏，被吸入的生命之气被改变成“生长之气”（vegetative pneuma），此为机体营养之根源。生长之气与血液相混进入大静脉（上腔静脉）之后，立即分支成为全身所有静脉的根源。

     盖伦通过实验证实动脉中含有血液，而当时人们认为动脉只是给予人生命力量的气的导管。他还证明动脉的搏动起源于心脏，而当时认为是动脉中的气造成了动脉有规律的扩张。由此可见，他是发现心脏与血液流动关系最早的学者之一，只可惜他还不了解血液在体内是一个周而复始、循环流动的封闭系统，而认为血液运动是一种来回濡湿的灌溉系统，提出了血液运动潮汐说。他通过结扎输尿管，证明尿液是由肾脏制造而非膀胱制造的。他还对植物、动物和矿物的药用价值作了比较深入的研究，在他的药物学著作中记载了植物药540种，动物药物180种，矿物药物100种。

     盖伦将疾病奉为三类，即体液病变、组织病变及器官病变。他的诊疗方法与希波克拉底相似，通过对患者进行严密细致的观察、认真冷静的推理求得准确的疾病诊断。在治疗方面，他也推崇自然因素对疾病康复的促进作用，相信自然具有修复平衡的方法，对于体内多余的体液用自然的方式予以清除，如腹泻、呕吐和出汗等。对于疾病严重认为是黑胆汁增多的情况，也采用放血疗法。

     盖伦的医学理论一直为西方学者所信奉，被奉为圭臬长达一千多年。但是，在盖伦的论述中存在着许多错误，或者说谬误百出，例如他所说的心室间隔上有小孔，血液能通过小孔往返于心脏左右两边，纯粹是他的猜测，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又如，他认为人的胸骨是由7块骨头组成的，人的腿骨是弯的，等等。他的许多解剖学和生理学都建立在错误的结论基础之上，这些错误之所以产生，是由于他所解剖的对象是动物而不是人，并且坚信至高无上的神早就决定了身体所有的构造和功能。他的生理描述往往脱离实际而屈从于宗教神学的需要。他认为身体的构造和一切生理过程都有一定的目的性，并把机体内所进行的各种过程在无法解释时均归结为非物质力量的作用。

     盖伦对人体解剖结构的推论性描述以及有关人体生理机能的研究，在生物医学史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将疾病植根于解剖的概念引入医学界，告诉大家了解身体的构造及其功能是了解疾病的前提，真正开启了医学正式进入科学领域的大门。美国医学史教授舍温·努兰（Sherwin B. Nuland）在其著作《蛇杖的传人：西方名医列传》中说：“盖伦关于解剖及生理的研究，指出人体的运作法则及致病机制，或许他比希波克拉底更有资格被称为'医学之父’”。

也门（1996）：日内瓦世界卫生组织总部落成纪念。邮票图案为盖伦头像、世卫组织大楼和花束，从真正引导医学跨进科学之门这个角度来看，将盖伦称为“医学之父”似乎不无道理

     约216年的时候，盖伦去世了，至今不知他去世的地点，更不知他的墓地在何处。当时是罗马帝国开始衰落的“3世纪危机”的初期，进入了文化上的“黑暗时代”，不仅盖伦的名字在黑暗中消失了，他的著作也被黑暗湮没了。进入4世纪，罗马势力减弱，让位给拜占廷（Byzantine）设立了东罗马帝国，还以皇帝的名字重新命名为康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成为其权力中枢所在，学者们开始热衷于学习和研究古希腊文化，尤其是哲学和医学。于是，盖伦的著作被重新编辑，至4世纪中叶时盖伦已经成为医学的领导权威，成为所有人的参考点，成为希波克拉底教诲的真正诠释者和传播者。

     进入8世纪，阿拉伯世界因为崇尚希腊文化，做了大量的文献翻译工作，希腊的科学著作被大量翻译成阿拉伯文，不仅包括盖伦和希波克拉底，欧几里得（Euclid）、托勒密（Ptolemy）和亚里士多德也同样成为阿拉伯世界的学术指标。从此以后，阿拉伯医学和科学著作几乎成了希腊学术的不同变形、阐释及进一步发展，这些被翻译过来的医学文本被吸收采纳到伊斯兰医学中，多数阿拉伯语世界的医生都对希波克拉底和盖伦的理论推崇备至，其中就包括体液论。几百年后，伟大的阿拉伯医生阿维森纳（Avicenna，又称伊本·西纳，980-1037，代表作有《哲学、科学大全》《医典》）在翻译、完善盖伦著作的同时，把盖伦学说提升为“盖伦主义”，使其成为医学的教条。

波兰（1952）：阿维森纳诞生1000周年。在中世纪欧洲医学的黑暗年代里，由包括医阿维森纳在内的一批人系统翻译了盖伦的著作，使其理论得到了留存与传播

     公元11世纪，阿拉伯医学传入欧洲，这门丰饶的治疗艺术回到了其源头，盖伦著作的阿拉伯文版本和它的希腊文原著就这样相遇了，并在1453年（欧洲文艺复兴开始的标志）后被译为拉丁文，送至医学学者和医学院里，成为欧洲大陆的医学经典。

      盖伦生活在基督教发展的初期，相信超自然的造物主的存在。他认为人的躯体结构尽管美妙无比，也只是为了服从某种至高无上的目的而存在的，躯体只是承载灵魂的工具，躯体可以死亡而灵魂却是不灭的。这一观点与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教义不谋而合，于是教会将盖伦充满矛盾与辩证的“神学—生物学”（theology-biologe）学说封为唯一正统的医学理论。于是，在中世纪一千多年的时间里，盖伦的学说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他对所有生命现象和疾病所做的解释都被认为是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的，医生被教育去全盘接受他的学说，医学界唯一能做的就是阅读、背诵和诠释他的经典。他以实验及观察的方式去了解大自然，明明是实验性医学研究法的始创者，却又变成了实验性医学的巨大助力。在他身后的上千年时间里，他遗留下来的知识被视同圣经般膜拜，以至于持续地阻碍着医学的发展。他对医学造成了双重的影响——最好与最坏。

     据记载，在1315或1316年的时候，欧洲基督教世界在意大利的博洛尼亚公开了第一例人体解剖演示，罗马天主教会开始接受人体解剖作为医学教育的辅助手段，每年只允许解剖数量极少的几个死刑犯。解剖通常由助手实施，教授在一旁宣读盖伦的解剖学理论，凡是遇到与盖伦的理论不符时，便以变异来解释，从不质疑盖伦的理论。

     16世纪中叶，虽然已经进入了文艺复兴时代，但是教会的力量依然很强大。1553年的时候，西班牙医生弥贵尔·塞尔维特（Miguel Servet，1511-1553）秘密出版了一本书，在书中他第一次提出了人体心脏和肺部之间的血液小循环（肺循环）。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但教会认为他的发现与盖伦的学说不符，是异端邪说，宣布他为异教徒，对他进行缉捕并判处火刑。他拒绝放弃自己的观点，于1553年10月27日在日内瓦被活活烧死在火刑柱上，他所有的著作也同他一起上了火刑场，被全被烧毁。医学科学的一次进步，就这样被扼杀了。

西班牙（2011）：塞尔维特与肺循环示意图。由于塞尔维特发现的肺循环与盖伦的理论相背离，被指责为异端邪说，并被处以火刑

     作为罗马医学的巅峰，盖伦的理论在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内被绝对化。对此，《西方科学发展史》这样评价道：“（盖伦）正确和错误交织着的体系——世界拜倒在他的脚下，对他的错误见解和对他的真知灼见给予了同样的尊敬。”然而，这种做法无疑对医学事业的发展还是对盖伦本身而言，都是非常不幸的。盖伦不只成为医学史两千五百年演进史上最具影响力的医生，同时也成为其最大的矛盾。

作者简介

王平，南京医科大学医学史研究中心客座教授，中华医学集邮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