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散文之中的诗人 ——读《于坚随笔》(四卷) 何小竹 第一次读到于坚的诗是1985年,接着开始书信往来,真正见面却是1995年。十年间隔,但相见如故,如老朋友一样。大约也就是从我们见面开始,我陆续读到于坚的各类诗歌之外的文字。按类别分,这些文字有的是关于诗歌的理论和批评,有的是于书斋中进行的哲理思考,有的是日常生活琐记,以及行走中对自然风物的记录和描述。目前陕西师大出版社出版的《于坚随笔》(四卷),即分为《于坚诗学随笔》,《于坚思想随笔》,《于坚人间随笔》,《于坚大地随笔》四种,囊括了诗人于诗歌之外的所有文字,为我们了解这位穿行在散文之中的诗人提供了一个比较全面的读本。 于坚的外形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诗人形象,即:体质弱,瘦削,敏感,神经质。而是更像一个劳动者,有着工人和农民的体格,以及山地民族的面庞。只是那一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那种眼神,暴露了他作为一个诗人和思想者的真实身份。而且,作为一个诗人,他也并非如他的面相表现出来的那么憨厚和老实,而是充满反叛地以他的一系列诗歌,狂飙突进似地影响了一代诗风,改写了汉语诗歌的版图和历史。他天生的精力充沛,既能不厌其烦地在诗歌中重复自己,又能不惧风险地在诗歌中推翻自己。我感觉他还能扩展空间写出如此海量的随笔,完全是因为其天然的力比多过剩,仅仅诗歌已不够他用,尽管他已是当代诗人中写作长诗最多的诗人之一(能与之比肩的可能唯有海子)。而在当代诗人中,对散文这一文体如此痴迷,如此坚持不懈地做着创新和实验工作的,就我所知,也以于坚为最,之外别无他人。听说他曾经激赏过法国作家巴尔扎克,就外形和创作量而言,彼此间确实堪有一比。也听说他十分推崇卡夫卡,虽然他精神上不像卡夫卡那么阴郁,体魄也比后者强悍多了,但卡夫卡将众多言说倾泻在小说之外的日记和书信之中,其情状,恰与于坚于诗歌之外在随笔中的倾泻颇有相似之处。且不说他还要摄影,还要拍纪录片,还要做诗歌的朗诵和讲座。这么一个人,这么大的工作量,且工作的成果如此优异,他是怎么生活,怎么分配时间和体力的呢?这让我既感慨又好奇。 现在,手上的这套《于坚随笔》,可以满足我对这位老朋友“工作之谜”的那份好奇心了。这虽然不是他的自传,但在我看来,却有着“传记”的功能。他在为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人间与自然“传记”的同时,也透露了一个诗人的内心历程。几乎是无时无刻,他都在将自己的所见转化为一种内视,深入到事物的核心。也几乎是无时无刻,他也将一种内省,转化为向外的探寻和批判,以犀利的言辞触及着当代的神经。作为诗人,他曾经致力于用诗歌为所有“所见”命名。现在,他也企图在散文中,对所有“所见”发言。他虽然否定“诗言志”似的“知识分子写作”,嘲笑那种故作的、浮泛的知识分子姿态。但毫无疑问,他是真正有使命感的人。在道德败坏、价值混乱的时代,他追问“德”的终极存在与意义;在世界趋于单极和扁平化的今天,他重提“神灵”对我们的注视。就其“知识分子”一词的本义而言,他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 读《于坚随笔》四卷,感受最深的是,他时时刻刻给予阅读者的那种启发。它们不是那种随便的,应景的,自怨自艾或自我膨胀的文字。而是沉思的,注重发现,有疑问,有延伸的文字。这样的文字进入我们的眼界,必然会作用于大脑,启发我们的“所见”,也启发我们的“内省”。这是一种有价值的阅读。在崇尚“浅阅读”和“轻阅读”的今天,似乎有价值的阅读都被认为是沉重的乃至沉闷的。其实不然。当夜深人静,阅读这样的文字,有一种洗去尘埃,精神腾飞,穿行于自由之境的快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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