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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荡的一代,放纵还是反抗?

 置身于宁静 2021-12-26
杨碧薇:感谢赵卫峰,促成我们今天这个谈话。第一个问题:提出“颓荡”这个概念时,我已预料到它可能引起的误解及可能产生的争议。那你对这一概念是如何理解的?又是什么原因,决定你愿意参与对话?


Lance:好的。我们就从定义开始吧。先从“荡”谈起。我和大腿、悟空搞过一个“疯客(Funk)”流派,Funk同Rock & Roll一样,是关于性的委婉语。而且疯客音乐已然存在:它代表惊世骇俗的原始冲动。那时候,我们玩的就是色情文本。而罗兰·巴特在《零度的写作》里对“荡”是这么理解的:浅淡的放荡——是指在一整夜色情放荡之后清晨时分的放荡,也可以说是“放纵”。但是,放荡的反面不是纯洁(爱情,感情,忠诚,夫妻),而是限制(contrainte)。

再说“颓”。我是一个颓废的人,你从我曾用的网名“废墟”、“废废”,就可以看出。我认为,颓的初级形式是颓废,如消极浪漫主义及象征主义诗人的自我逃避;中级形式是挣扎,绝望的情绪很动人,如美国“迷惘的一代”;高级的形式是反抗,像摇滚里的颠覆和反抗,这也是当初我和王杰、易清川创建“古风摇滚”提出过的。当然,也存在复调,譬如绝望的反抗。这点,正是存在主义所表达的:我们被无缘无故抛到荒谬的世上,充满了选择,总是“在绝望里满怀希望”(萨特)。而我喜欢“绝望的反抗”,这个是我提出的,我觉得更接近加缪的观点。

我愿意参加谈话,也是希望“颓荡”这个概念更清晰些。想理顺一下它与其它类似主义的区别。


杨碧薇:嗯,相似的“主义”,你曾和我提到过“垮掉的一代”“颓废主义”“下半身”等。其实这些概念之间,也存在某些内在的交差。你如何将“颓荡”的特殊性从以上概念中抽取出来?


Lance:颓废主义的苦闷的象征,我不喜欢。我倒喜欢迷惘的一代(The LostGeneration),海明威的冰山风格也是零度叙述的一种。而随后的垮掉的一代(the BeatGeneration),他们的文本则像摇滚。联系起来说吧,我更希望“颓荡”是迷惘的“颓”和垮掉的“荡”。前面也谈过了,“荡”在法语里,是限制的反面。我希望“颓荡”不仅仅是色情,而是自由。

再谈谈国内的概念。下半身写作,追求的是一种肉体的在场感。“其实有时诗歌可以就这样随便写写,作为一种美好的日常”(沈浩波)。我觉得,颓荡主义可以兼容下半身,沈浩波的话也正是颓荡主义文本所追求的日常生活的介入。而“垃圾派”在诗歌语言的创新方面有突出贡献。放下、稀释、松绑,所以能得“大自在”(白鸦)。垃圾主义追求的自由的精神,也是颓荡主义所能兼容的。这样说算是区别了它们吗?


杨碧薇:你提到“苦闷的象征”,让我想起厨川白村的一本书,也是这个名字。其实,我认为“颓荡”必定与日本文学中的某些气质有交叉,正如你从法国象征主义来理解“颓荡”一样。当然,我在《颓荡主义诗歌的诞生》中已经提到,“颓荡”与邵洵美式的“颓加荡”(decadent,法语为la décadence)有直接联系。不过,你更把它联系到迷惘的一代、垮掉的一代,无疑又将这一概念扩大了。巴特的“限制”这个说法很好,但就目前“颓荡”稿件的情况来看,涉及到“限制”的太少,性与色情的描写倒是很多。“颓荡”与“颓加荡”的联系无疑是与生俱来的,但很多人都把它片面地理解为荡。面对稿件里铺天盖地的“荡”(或谓“性”),你的看法又是什么?


Lance:是的,按我的口味来看,“颓”其实比“荡”更有味道。现在“颓荡”征用的文本,基本属于下半身写作了。而我们在兼容的同时,也应该有所创新。缺乏对文本指导的理论是致命的。在“垮掉的一代”时期,商业化宣传使得美国青年纷纷接受“垮掉”的生活方式,从爵士乐、摇摆舞、吸大麻、性放纵直至参禅念佛和“背包革命”,成为一时风气。但颓荡主义无意成为一个行为上的思潮,文本上则必须有所创新。创新的所在,就是理论支撑。我以为,就像德里达的“延异”一样,空间的“异”对时间的“延”的无情切割和挤压,迫使时间的反扑和反抗。这也是颓荡的意义所在。我们要的是自由、反抗,而不是肉体的快感。所以,文本上必须有挣扎、绝望、反抗。形式上,口语叙事、深度意象等,不拘一格。接着你的上一个问题补充一句——有了这些精神上的突破,颓荡主义肯定能和下半身以及垃圾主义区分了。


杨碧薇:嗯,你提到的问题,也是我担心的。性的文本的泛滥,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对“颓荡”的理解有偏差。“垮掉的一代”对我的影响也很大,即使是他们,也有杰克·凯鲁亚克的《孤独天使》那种思索人生、宗教与信仰的优秀作品,凯鲁亚克提供一种“向天看”的文学,而不只是“向人看”,也不只是“向土地看”。而现在的颓荡主义严重缺乏“向天看”。
Lance:对了。巴特的零度叙述是白色写作,周伦佑搞的非非主义是红色写作,你觉得颓荡写作是什么颜色呢?


杨碧薇:灰色。典型的灰色。


Lance:灰色和黑色哪个更颓荡呢?


杨碧薇:灰色颓荡,黑色太死了。


Lance:嗯。况且已经有黑色幽默了。颓荡的色调基本清晰了:灰色写作。一切颜色混合就是灰色。兼容性。


杨碧薇:接着我的话题吧。你刚才说的“文本上必须有挣扎,绝望,反抗”,让我想到胡戈·弗里德里希在《现代诗歌的结构》中列举的现代诗歌所拥有的一些基本品质。“颓荡”这一概念也如此,是属于现代甚至后现代的了。它绝非古典,对于当下生活,它有参与的精神与责任。除此之外,你认为这一概念还有可以深化的地方吗?


Lance:那我补充一下。审美方面。安年斯基有个深刻的思想,即认为美的表象下面并非那么美:“诗人的美妙话语有时会遮盖住最肮脏的愿望、最卑劣的情欲、最可怕的有关堕落、有关侮辱的记忆。”所以颓荡写丑、恶、性,但不是临摹,而是呈现的反思。临摹不就是自然主义了?

你说的“现代”我不赞同。颓荡应该属于后现代。后现代有三大哲学支撑:精神分析,存在主义和解构主义。刚才谈的颓荡是“灰色写作”,其实建筑理论也有,也是兼容。所以,颓荡主义是为时代而生的,因为这是一个颓荡的时代,需要我们去整理。颓荡主义不独属于诗歌,它可以覆盖一切。颓废主义提出了“为艺术而艺术”,表现主义提出了“艺术是表现,而非再现”,那么颓荡主义应该提出什么了?


杨碧薇:我印象中,唯美主义和创造社都提出过“为艺术而艺术”。“艺术”这一本质、这一基本载体,肯定是颓荡主义也绕不开的。“灰色写作”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他人会有不一样的见解。颓荡主义应该提出什么,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一个概念是在实践过程中逐渐生成的,直到现在,颓荡主义的概念还没有完全生成。或许,我们不必提它是为了什么而什么,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风潮。


Lance:是的。每个人理解不一,就让它搁置吧。首先从文本开始实践吧。思想有多远,颓荡就会走多远。


杨碧薇:嗯,补充一个问题。关于颓,你认为它的精神核心是什么?


Lance:“颓”——存在主义的“绝望的反抗”和解构主义的“延异”。“荡”——精神分析的“力比多升华”和摇滚的自由反抗。精神分析有位倍受冷落的大师,叫赖希。他提出的“性欲与金钱”的压抑,我觉得适合于这个颓荡的时代。所以,“荡”的精神核心是展示人们在颓荡时代“性欲与金钱”的双重压抑,而不仅仅是性。


杨碧薇:那这和西马(西方马克思主义)又有了交叉。我看到,概念在不断丰富。我赞同你的说法,思想有多远,颓荡就会走多远,也许将来它会大得超出我们的想象和预设。现在的状态很好,我们不用给它设过多的边界。

总结下今天的谈话吧。颓荡主义,源自法语la décadence,一种灰色写作,以颓废和色情,作为对荒诞世界的绝望反抗。同时,它有“灰色写作”的思想兼容性,有“荡”的高级形式“无限制(自由)”的风格兼容性。


Lance:你总结得不错,这个定义就是刚才谈话的浓缩。




对话者:


杨碧薇,云南昭通人。写诗、作文。摇滚爱好者。旅行控,居无定所。
Lance,常用名蓝小废、蓝废废。愤青。医科大废材生,独身主义。颓荡时代的厌世者。




原文:


颓荡的一代,放纵还是反抗?(一)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A3Mzg0NzM2NQ==&mid=207505917&idx=1&sn=86386d90ecb3f08fded3ac8b0647f707#rd

颓荡的一代,放纵还是反抗?(二)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A3Mzg0NzM2NQ==&mid=207512440&idx=1&sn=83cb03d2f0f8fd867a4ec428d63fcf9c#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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