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ic Posner: 反垄断法的劳动力市场问题 – 美国劳动法观察

前段时间，Eric Posner有一场关于劳动力市场反垄断的讲座【芝大波斯纳教授清华讲座】劳动力市场反垄断。我们也编译了两篇文章。今天推送的这篇是Eric Posner撰写的，原题为You Deserve a Bigger Paycheck. Here’s How You Might Get It.（https://www./2021/09/23/opinion/antitrust-workers-employers.html），由南开大学于之雯同学翻译，供参考。

你本值得拥有更高的薪酬

——得以获取更高薪酬的途径

对大型科技公司的反垄断挑战俨然成为引人注目的奇观。但反垄断法中一个更为重要的变革却很大程度上没有引起注意——利用反垄断法解决劳动力市场中雇主权力导致的压低工资行为和不平等现象的运动。

经济理论认为，当一批工人只有一个或很少的潜在雇主时，这些工人的工资往往低于市场工资水平。如果没有诸如辞职和为竞争对手工作等可信赖的威胁，工人们就缺少手段使得他们锁定加薪和更好的工作条件。这种情况有时被称为垄断（monopsony），它与商品市场的垄断较为相似。当买方在卖方之间没有选择时，垄断者可以收取高价；当工人在雇主之间几乎没有选择时，雇主就得以压低工资。

为了提高价格，垄断者生产更少的商品或提供更少的服务，因此（商品）垄断会导致经济增长缓慢和价格高企。利用市场力量压低工资的公司也有类似做法：他们雇佣更少的工人，这同样会导致失业和经济增速走低。而且，由于雇主通过减少就业来压低工资，他们供应的商品会更少，进而导致消费者需支付更高价格——尽管劳动力成本是在降低。一个企业可能对其所销售商品有垄断的权力，或者对员工有垄断的权力，或是兼而有之，或是二者均无。如果一个小镇只有一家报社，那么这家报社既垄断了当地新闻，也垄断了记者。如果小镇只有一家汽车制造厂，由于汽车将销往有竞争对手的全国市场，制造厂仅对相关技术工人而非对汽车产品拥有垄断。

从亚当·斯密提出雇主固定工资（wage-fixing）是“未闻于世的事物的自然状态”这一著名论断开始，经济学家就已理解了此类事情。但直到最近，经济学家才认真审视这一风险，此前他们还通常认为是雇主在激烈地争夺工人。因此，尽管使用反垄断法解决市场垄断与解决劳动力市场垄断的逻辑是一样的，但法律界并不接受反垄断法应该针对雇主的可能性——除非情况确实特殊。

但近年来，得益于一群多元化的年轻经济学家的杰出工作，这一传统论调已被打破。这些经济学家挖掘现有的大量就业与工资数据，发现了集中的劳动力市场(concentrated labor markets) ——即只有一个或少数雇主的劳动力市场——无处不在。若瑟·阿扎尔(José Azar), 伊奥娜·马里内斯库(Ioana Marinescu), 马歇尔·斯坦鲍姆(Marshall Steinbaum)和布莱迪·塔斯卡(Bledi Taska)在一篇论文中指出，超过60%的劳动力市场超过了司法部推定存在反垄断问题的集中度。许多论文均有类似发现。

正如经济学理论所预测，在高度集中的劳动力市场，员工的工资有所下降。例如，埃琳娜·普拉格(Elena Prager)和马特·施密特(Matt Schmitt)研究了医院合并潮。他们发现当医院通过合并得以扩张，并获得显著的市场力量时，员工的工资增速就会下降。值得注意的是，这一下降幅度影响了护士等拥有熟练技能的卫生保健专业人员，但并未影响行政人员和类似自助食堂员工的低技能职员，因为他们很容易在医院外找到工作。

关于劳动力市场集中度的研究工作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证据补充，即雇主相互结盟从事其他反竞争行为。埃文·斯塔尔(Evan Starr)和他的合著者发现，雇主阻止工人投身竞争对手的竞业限制协议极为普遍（多达40%的工人受到该协议约束），这还与被压低的工资有关。艾伦·B·克鲁格(Alan B.Krueger)和奥利·阿申费尔特(Orley Ashenfelter)发现，近60%的主流品牌特许经营公司（如麦当劳和Jiffy Lube等公司）要求特许经营店的员工遵守禁止挖人协议，这使得员工无法从一家雇主辞职加入另一家雇主，即便他们同处一个特许经营体系。

结果，许多工人受到雇主的挤压并被压低工资，尤其是在农村地区和小城镇等失业率高、经济停滞的地区。例如，当农业设备制造商合并，他们将关停其他的特许经营店。因此一名机械师过去或许可以在几家特许经营店的竞争间找到一份好工作，但现在就必须接受该地区单一工作地的、吸引力较低的工作，否则就要退出劳动力市场。

反垄断法适用于“限制贸易”(restraint of trade)，法院也赞成，当雇主加入卡特尔(cartels)压低工资时，他们就违反了法律。然而，直到几年前，几乎没有针对雇主的反垄断案件。一个重要的例外是2010年针对高科技企业的案件，起因是谷歌、苹果和其他公司约定不招揽其他的公司的软件工程师。这具有被定为犯罪行为的可能性，但司法部仅课以轻微处罚。（随后的一场诉讼为这些工人争取了4亿多美元的赔偿。）

但最终将反垄断界从麻木中唤醒的是学术研究，而非上述的科技案例。在过去的一年里，司法部对违反反垄断法的雇主提起了好几起刑事诉讼（有史以来）。联邦贸易委员会正在考虑一项限制竞业限制协议的规则。州总检察长对使用禁止挖人协议和竞业限制的特许经营公司和其他雇主也提起了诉讼。国会下周将举行关于“反垄断和美国工人”的听证会。随着随意压低工资行为日益加剧，私人诉讼律师也加入了这一斗争。例如，“Big Chicken” 公司不仅因为固定鸡肉价格面临诉讼，还将因为固定工人的工资而面临诉讼。

如果有关劳动力市场的学术研究是正确的，那么数百万美国人的工资将比他们应得的工资少数千甚至数万美元。劳动力垄断影响到所有收入水平的人，但对于低收入工人和生活在美国经济停滞的农村和半农村地区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极为严峻的问题。拜登最近签署了关于反垄断的一项行政令，成为第一位投入政府资源以确保反垄断法可以被用来帮助工人的总统，希望他能为此而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