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作者：刘灵

古往今来，写雪的文字精彩纷呈，多不胜数。烤火有空，我便想凑个热闹。昨天从早到晚天空阴晦，雾气蒙蒙，好像周围都在下雪，我们这地方一九下雪还是比较少见，我记忆里都是春雪。我书房的窗外是从今天上午开始下的，先是雨夹雪，刷刷刷，吱吱吱倒像是柴草燃烧的声音。没有刮大风，时不时，窗子受到国道上有汽车经过，轻轻震动。我抬起头来，目光穿过了窗前一个半圆形花坛栽的密匝匝细竹，竹子也只有两米高。对门高速公路空了。

我的小花园、甬道、转角水泥梯子坎、走廊、去到摆放多肉的房顶窄路湿漉漉，不经冻的譬如说黑法师等上个月我已提前搬进家了。我勾腰仔细看，有不少灰白色细小颗粒正在渔池墙面，在花坛边沿，在梯子拐弯过来抹斜坡、硬地及一些因地不平积水洼里非常快活地跳溅，我熟悉这种雨夹雪。老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我也不大明白什么道理。雨夹雪又另当别论。

贵州最可怕的天气是桐油凌，把大地冻得坚硬似铁，可能是透过冰层看到了泥土的黄，踩上面滑不溜秋，用贵阳话说，不小心摔你个硬板。这时候不再说狗啃屎了，因为，连大路上牛粪、马屎蛋肯定都冻硬了。还有一种叫马牙凌的，可能泥土里水分多，冷气把水扯了起来冻硬，状如马的牙齿故而得名，别说真的形像。我曾在高海拔乌蒙山顶部见到过瀑布被冻住的，那就更壮观了。山势连绵起伏，冰天雪地。

刷刷的声音更响，这种雨夹雪有时候会持续特别长，可能达数日，恶劣天气也随之延长，下起雪花来就知道可能天要晴了。

雪夹雪化得也快。气湿若持续下降才有可能冻住，那种又叫飞毛凌了。今年特别怪，各地不光雪来得早，雨夹雪才刚下了个把小时，飘飘荡荡，雪花如絮，开始片片飞舞，弥天盖地，书房的大窗子外面白茫茫，一转眼功夫对门云盘坡、耗子坡的松树、灌木就看不见了。视线模糊，但是更干净，世界也变宽得多。陡岩和缓坡堆银砌玉，变得雪白刺眼，天的颜色一下子亮了许多，也暖和许多。还是没刮风，雪就这样安静地下着，声音反而变小了，好像没有雨水，倒像是，有棵参天大树让神的巨手轻轻晃动，摇落干的花瓣，把遥远群山，对门的大坡埋在明晃晃花海。

朋友们欢呼雀跃，纷纷在朋友圈叫喊：下吧，下吧！瑞雪兆丰年。下吧，下吧，接近两年来的疫情，弄得人焦头烂额，虽我们抗击了一波又一波进攻，我们还坚强挺立着，但心情时好时坏。真像是坐过山车。下吧，下吧，今天又是特殊的纪念日，那位充满智慧的巨人从前指引我们，未来漫长岁月老人家还会同样保佑大家。同时，我愿捧把新雪献给我们民族最伟大的英雄。下吧，下吧，让我们对着这单纯、洁白的新世界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我花坛里的竹子被雪压弯了腰，好像是矮了多半。旁边的一株七八根长达两米的安吉拉月季枝条完全用雪包裹，垂到了花坛边上，还有最后一朵粉红色花在白茫茫中开放。我有几株赤丹茶花前几天就开了，现在经雪衬托，更显得娇艳。但大部分盆栽多肉都看不出来了。平时叽叽喳喳的鸟儿，那些牛屎八哥、野画眉、岩鸽，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雀儿，都躲到哪去了。

我在微信上发了组照片，刚才有个在广东的朋友尖叫了一声，哇塞，下雪了，好美；你那里冷吗？孙女佳妹也打电话来，她说爷爷你那里下雪了吗，相距才九公里，我说下了。佳妹说爷爷要穿得厚点，别弄感冒了。我说穿得厚，烤火也不冷。她说那么把门关紧点。她妹妹星星才哑哑学语，跟姐姐对抢电话，一个劲儿叫喊，爷爷爷爷。我说，呃，你冷不冷嘛。孩子稚嫩的声音说：冷。我说你们也别出门。

其实并不冷。水管倒是昨天晚上就没来水了，但厨房门口的露天大水缸却并没有冻住。旁边堆着雪。我在缸边摆了四盆大大的多肉，悬挂式，这会儿看不出来像啥。有一个几十年前买的景德镇开片圆肚瓶也搁在水缸台上平时我会剪支花插，现在是空的，安静得像幅画，半边被白雪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