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某餐厅里，三男两女对坐。 男孩们是医学生，个个五官端正，气质不凡。 女孩们是护士，温柔漂亮，举止大方。 “你平时除了读书还干嘛。”女孩先发问。 “他拍照很牛。”男二催男三展示。 “你们明白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吗？” “明白”。男一斩钉截铁说。 “你一个母胎solo怎么明白的”。男三调侃。 女孩一听，立刻自曝也是母胎SOLO。 气氛瞬间甜八度，镜头拉远放慢，BGM起，场外观察室里的嘉宾个个姨母笑、八卦脸。   这是一个典型的相亲局。 但，此情此景出自职场综艺《令人心动的offer3》（以下简称《offer3》）。 是的，你没走错片场，这不是恋爱综艺《心动的信号》。 恋爱气氛烘得到位，但真正的重点——职场部分却十分拉胯。 节目播出，炸出一波又一波医学生吐槽。 他们不懂、更难以置信，节目组请的医学生，水平真就这么差？   上：b站@小陈医生想躺平 下：知乎回答指出offer中的专业问题 网友虽都是门外汉，但也确实不理解： 为何读医十载、手握专利，可连个肝胆剖面图都画不对； 为何四代医学世家、名校本硕博，打个结手抖，缝个针胆颤； 为何个个都是拔尖的人才，却常常一问三不知，基本操作总露怯。   《令人心动的offer》（下同） 就连节目里所有的高潮剧情，不是来自开膛破肚、钻头开颅的“血腥”镜头，就是全靠场外嘉宾们捧得一手好哏。 “她在发光哎。” “哇，他好厉害，好优秀。”   到这里，她姐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何《offer3》播出过半，热度没怎么烘上去，口碑倒是已经被拉下来。 但她姐也纳闷，这些年内娱怎么一碰职业题材就翻车，一拍职业题材就招笑。  职业脸 毛病到底在哪？ 统一归结为剧本设置，好像还不够精准。 《offer 3》前几期，还有个桥段。 医学生张洽跟着导师上手术台。 手术没结束就申请提前离开，赶去给自己的病人写出院小结。 不得不说，后期真是一把剪辑好手。 画风突变，慢镜头一放，滤镜一加，蒙太奇手法一拼凑。 这边帅气男医生步履匆匆，那边年轻女病患满心等待。 这么一来一去，一静一动，一断双向奔赴、遗憾BE的虐恋故事就有了。 明明没谱儿的事，但真就剪出了甜度，嗑出了CP，造出了梦幻。  但实际上呢？ 张洽上手术前，没有提前写好病人出院小结属于工作失误，还被主任医师点名批评。 节目组偏就明目张胆地弱化了事实，生造了个新剧情。 谁让张洽长了一张标准男神脸，生了一副挺拔好身材，自带高冷气质，又平添暖男氛围。 对娱乐综艺而言，这么好的皮囊不用真是可惜了。 多贴合以往偶像剧对冷面热心男医生的设定，多符合大众对医生男主的幻想。 她姐算是彻底明白，与其拍长相平平的医生勤勤恳恳干业务，不如拍长相优越的医生“谈恋爱”。 回头看看这些年，内娱疯狂拍职业剧综，也没打磨出什么过硬的摆事实讲逻辑的基本功，难道真是不会拍吗？ 未必。 他们求的，不过是一个“性价比”。 过往的舆论反馈让他们发现—— 无论拍什么剧情，只要男女主有个偶像剧的脸，配上甜度满分的剧情，远比拍好一场职场场景有更高的收益。 老牌港剧和近年都市剧的律师职业对比 于是，在职场类综艺里，形成了和现实职场截然不同的逻辑—— 世俗意义上的好职业，就该配世俗意义上的好脸蛋。 如果再自带一些设置和缘分，幻想就更加立体，故事也更加可信。 这种操作，在《offer》系列早已不是第一次。 上一季，律师实习生中，詹秋怡、李晋晔颜值高，出身好。 一眼看上去，登对又养眼，还有个浪漫诗意的CP名，“一叶知秋”。 所以镜头总是怼特写，两个人挨着有多近，她看他眼神多害羞，他看她眼神多深情。 《令人心动offer》第二季 男生站在窗下用粤语讲电话，这片段得保留，因为背影挺拔，声线性感，轻轻松松小说男主的味儿就有了。 弹幕里清一色的惊叹、狂喜和高潮。 offer3还在cue第二季的cp 时间久了，考核竞争这些看点也就变得清汤寡水，观众更想看高颜值律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甜偶戏。 无论什么职业，都可以换汤不换药，只要找个“职业标准”的脸蛋往上一套就好，拍啥都能博眼球。 所以你瞅瞅。 《何以笙箫默》过去6年，钟汉良的何以琛，依旧是律师界的“形象代言人”，律师就该长那样。 《恶作剧之吻》过去16年，郑元畅的江直树，又成了多少女孩对年轻有为、性格温柔男医生的幻想模版。 律师何以琛&医生江直树 原来，我们对职业最大的刻板印象，不是“那个职业人会做怎样一件事”，而是“那个职业人应该长怎样一张脸”。 剧综里有多讨巧，现实里就有多荒唐。 职业与现实的割裂 最近几年，内娱把各式各样的职业都拍了个遍。 从老百姓熟悉的医生、律师，到光鲜亮丽与大众相距甚远的公关、经纪人...... 无一不在都市，无一不是精英味儿，清一色的标致脸蛋，但凡出场尽是体面的行头。 拍来拍去，总是难逃职业剧=偶像剧的下场。 《完美关系》 也因而，女主无论业务能力多强，一定是小白菜式的悲惨出身，顶一张绝对漂亮的脸蛋。 一面满足霸总爱上我的条件，一面符合大众对女职业人精致外表的幻想。 《亲爱的翻译官》里，女主乔菲家境一般，生活上有生病的母亲需要照顾，职业上有同传的心理障碍需要克服。 再配上杨幂那张“杀”遍娱乐圈的高颜值脸，女翻译官的形象就此“扎实”了。 男主更是如救世主一般，生活上常常给关照，事业上时时给帮助。 《亲爱的翻译官》 如此一来的结果是什么呢？ 本该被指出个中弊病的“伪职场剧”，也有人站出来为其喊冤—— b站上有个up主这样解释，职业剧拍得狗血、悬浮也实在是没办法。因为要迎合主流市场的审美趣味。 平时看电剧的，多是那些平时没什么事忙，身处下沉市场的家庭主妇们。 拍得太职业太专业，她们无法产生代入感，只有狗血才更本土。 b站@粉考拉的小剪刀 乍一听好像是导演、编剧有苦衷。 可一想我们这一代人从小看的那些大火的香港职场剧，就知道这样的借口根本都不成立。 但这一套逻辑和操作思路，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因而，不少没看过那些真实描摹职场的优秀剧集的观众，也逐渐失去了认知—— 不知道什么是好的职场剧。 更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职场。 一旦“职业形象”趋近现实，观众反而觉得是假的、粗糙的、不用心的。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今年夏天，电视剧《理想之城》热播。 谁也没想到，这剧最大的槽点，不是演技，不是剧情，不是人设。 而是孙俪的颜值。 观众嘲笑她衰老疲态，眼睛突得像悲伤蛙。 《理想之城》孙俪剧照 他们无法习惯和接受，作为工程造价师的女主，整天顶着一张憔悴的脸，以及一个毫无造型可言的短发，不漂亮更不精致。 职场剧里的职场女性已经“丑”不起了。 无形中，大众默许了颜值在职业里的“统治地位”，承认了颜值是职业人至高无上的筹码。 内娱剧综多年豢养出来的大众审美，反噬了剧作本身的创作，更玩弄了观众的天真。 这难道不是以往职业剧对职场女性十年如一日流水线、公式化塑造的结果吗？ 知乎对真实造价师工作的形容 但职场剧为什么叫职业剧？ 因为是因为它相较于一般的口水剧、肥皂剧、甜宠剧、玛丽苏剧等等而言，用了相当大的篇幅，去描绘职场和职场人。 既然描摹了现实中的职业，就应该有更真实的现实对照。 换句话说，任何不切实际的描绘和塑造，都是对现实中的职业和职场人的污名和抹黑。 身在其中的，只觉得冒犯。 医学生站出来吐槽《offer3》中的职场场景便是如此。 真实从事造价师工作的人，站出来挺孙俪和《理想之城》的原因也是如此。 现实生活中的，那些和颜值无关的、真实的努力和付出，在已经被“颜值至上论”攻占的综艺节目和电视剧里，沦为了次要的东西、不能被接受的存在。 这种“次要化”和“不被接受”，是对在真实的职场打拼的、努力生活的职场人的最大的无视。 之前是翻译官，后来是律师，如今是医生、造价师…… 下一个被污名化的职业是什么？ 拍到最后，恐怕无一幸免。 而置身事外的，也不能真的逃离。 因为这类“漂亮脸蛋”堆砌而成的职业剧，相当一部分受众，是那些未进入社会的高中生、大学生。 还未进入社会和职场的年轻人，看到这类虚假的、悬浮的职业剧和职场人，就是会被影响的。 影响他们对职业的认知，影响他们对自身的判断。 是不是这类职场就必须要如此光鲜亮丽？ 是不是只要美了，凭一张脸就能平步青云？ 是不是平凡如我，就注定就处处不配？ 知乎上对职业的提问 这，不是虚假的综艺节目和悬浮的电视剧一句“创作中有杜撰成分”就可以一笔带过的。 观众的审美应该被更优秀的作品培养和矫正。 或许有人要说，文艺作品不应该承担教化的功能，创作者也要有创作的自由。 对文艺作品和创作者如此苛刻的要求，会毁了这个行业。 但抱歉。 毁了这个行业的，不是想要看到真实的职场剧和职场综艺的观众。 而是打着“自由”和“创作”的幌子，把“颜值至上论”奉为金科玉律的创作者。 更何况，这样的创作思路，毁掉的哪里只是打着“职场”旗号的综艺和电视剧？ 颜值即正义？ 在“颜值至上”的社会法则全方位的渗透下，毁掉的注定不会只是某一类作品，也不仅仅是大众对影视作品的审美错位，对职业选择的误判和盲目。 而是在“颜值即正义”的逻辑之下，我们会迎来怎样的局面和世界。 “颜值至上”的法则，在一派光鲜的娱乐圈，成为了毋庸置疑的存在。 颜值不达标的，连聚光灯都懒得照拂。 杨迪大红之前，参加某颁奖典礼。 直到所有奖颁完，也没有让他上台。 原因竟荒唐到离谱：主办方觉得杨迪“丑”，所以不许他上台领奖。 而娱乐圈颜值另一端，则因为颜值天然就有了优先权和豁免权。 在贩卖性幻想的偶像行业，更是如此。 即便是没有业务能力，也能凭借超高的颜值，一路人气飞升。 而颜值次之一等，可能付出成倍的努力，依然无法得到同样的关注。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完全没有实力的人 可为什么我自己认为的实力 还不如一些长得好看的女生 光凭好看就可以被观众喜爱 甚至，在所谓的高颜值面前，那些不被允许的错误，都能得到谅解。 那些吸毒的、强奸的、顶着所谓高颜值脸的，依然会有人给他们求情卖惨：哥哥受苦了，哥哥知错就改了。 “好看”面前，罪犯看起来都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犯法犯罪明星依旧有粉丝支持 在这样的大逻辑下，一切注定是朝着失控和畸形的方向前进的。 吃惯了颜值红利的人，不能丑，也不敢丑。 于是，我们便在影视作品里见到了越来越多离谱的操作。 鞠婧祎，即便在真人秀里，一觉起来也是妆容齐全的“素颜”。 即便在影视剧里被绑架的戏份，也依然发型妆容丝毫不乱。 即便是女扮男装，也要唇红齿白、楚楚可怜。 不靠这套逻辑在娱乐圈行走的人，反而成了异类。 前有不惧怕在网络上展露自己不够完美一面的舒淇，硬生生被粉丝P成白瘦幼的网红脸。 后有影后咏梅专程在颁奖典礼上喊话，“不要修掉脸上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皱纹”。 我的故事写在我的脸上 而这张脸 就是对时间对真实的一种致敬 而娱乐圈之外，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垂涎颜值这碗饭。 在某音、某书，颜值是敲门砖，也是吸金石。 如果说，这是一个靠颜值吃饭的行业。 但，网络和现实没有严格的界限，娱乐圈和普通人之间也没有真实的壁垒。 当颜值在更多人可以看到的平台成了通行证。 当颜值在一个造梦的世界成了必需品时。 你我生活的现实生活会怎样呢？ “靠脸吃饭”又成了一种无限被夸耀的天赋和资本。 即便是需要靠专业能力，而非颜值说话的行业。 于是，一个本不该成立的语境，如今竟也被很多人接受了—— 同等的学历、同样的条件，我选择长得更好看的，有错吗？ 于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医学博士在读生，是没有资格参加《令人心动的offer》的。 因为节目组的第一要求，是外形好看。 B站@锦鲤仔 医学博士在读 甚至，“不漂亮”还会被在某些语境下，被当成一个缺点来不断放大。 《奇葩说》辩手詹青云走红后，很多公众号都喜欢写她。 “一个不漂亮的女孩也可以性感。” “一个不漂亮又无趣的女孩为什么让人喜欢。” 她知道这些公众号是想夸她，因为她在“好看”这条路以外，找到了别的路。 詹青云 但，在这种逻辑之下—— 似乎“不好看”就理应受到忽视、伤害、掠夺…… 似乎“不好看”就必须比别人多付出、多忍耐、多包容…… 或许有人要说，美貌也是资源。 的确如此。 但，美貌也仅仅是一种资源。 它不该被滥用和无底线消费，不该被过度宽容。 美貌不等于取之不尽的资源，颜值也不等于没有底线的正义。 至少，在需要专业能力说话的行业，不该是如此。 不然，用颜值堆砌价值观和信念的世界，终将以颜值崩塌的方式毁掉我们自己。她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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