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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集 宝光寺 贤文和复生在“福”字照壁前，闭着眼睛来来回回摸了好几回倒着的福字，每回两人都是不偏不斜地正好摸在“福”字上。旁边看着的人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不是偏左了就是偏右了，甚至还有人从宽阔的场地里走偏到用石头垒起来的高高的“福”字照壁外面去。等围观的众人爆发出轰然大笑，才睁开眼睛从长长的照壁外面跑回来，报复似的用手去猛拍那已经变得锃亮的倒着的“福”字来。 复生自己也奇怪得很，平时自己的方向感和平衡力都很差，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摸“福”字，就是旁边有那么多干扰甚至故意误导的声音，自己都能准确无误地摸中“福”字呢？复生蹲在宝光寺门前，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看那已经静静地蹲了千年的石狮子，心里就开始有点透亮起来：一个人只要在心中有了鲜明的目标，不但会有前进的动力，而且还有明确的方向。 可是，自己的目标在哪里呢？ “你一天到黑哪有那么多心事哦？走，我们进去看看。”沉思中的复生被贤文拉进宝光寺。 刚进红漆斑驳的大门，走过两间厢房一样的大殿，两旁巍然屹立着迦叶、阿难塑像，金壁辉煌，美轮美奂。殿前悬挂着一副脍炙人口的对联："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走出大殿就是一处院落，院落里是一座高高的塔子。复生看了塔前的文字，才知道这是宝光寺的镇寺之塔宝光塔。塔上这样记载：清初著名高僧笑宗印密曾赋诗赞塔曰“宝塔凌空利似剑，几经鏖战圃周唐。清平天下无能及，留与业作栋梁。”说这座舍利塔，又名无垢塔，是一座造型精巧的十三级砖塔。它的奇特之处，在于建立一千多年来，塔身一直不生苔藓，不长野草，也没有雀鸟粪便和蛛网虫窝。真可谓一尘不染，名副其实的无垢塔。 塔前的文字还介绍，这塔的前身，原名福感塔，建立于唐代以前。据藏典记载：“西域阿育王散八斛四斗舍利，要造八万四千宝塔，中华散其三”。据传福感塔得舍利后，常有宝光涌现，野鹤来朝。晚唐时，僖宗李儇避黄巢难逃入四川，以宝光寺为行宫，高僧悟达见塔下霞光涌聚，命人挖掘，得一石函，内藏舍利十三颗。悟达奏请改建原塔，按舍利数一颗一级，共十三级，顶部冠以金顶，更名为《无垢净光》。以后虽然屡遭兵燹，寺院毁尽，唯这无垢塔却能奇迹般地幸存下来。 复生心里想这建造久远的塔，为什么就无鸟雀粪便污染？真是佛法无边舍利加持？转过来转过去看，猛然发现那大殿前和塔身之间，摆了一排高大宽阔的立香香炉。那香炉里正香烟袅袅，随风飘摇，在塔身周围盘旋直上。再大胆的鸟儿，也不敢冲进这烟阵之中。既无鸟儿，哪来鸟粪？风吹雨淋，当然塔身就干净无垢。 一道圆形的低矮围墙把塔围起来，塔身和围墙就形成了一条通道，这条通道被穿着各种各样服装、不同肤色的络绎不绝的男女老少踩得油亮。复生也随着那些双手合十的人围着舍利塔转起圈来，边转边在心中许起愿来：“大慈大悲的菩萨啊，你保佑我家里所有人身体健康吧，只有身体健康才会不花钱看病买药，我家里实在是没有钱啊！保佑我的力气快点大起来吧，只有力气大了，我才能举得起钢管，举得起钢管才能在工地上干得长久，这样才能挣到钱。如果你还能抽得出时间来，就顺便也保佑保佑我大哥能和天邑的章小蕙姐姐结婚吧，章小蕙姐姐的妈妈给我们家送过面条，还拿过钱。另外再保佑我二哥天生在部队好好混吧，能考上军校最好……” 喃喃自语的复生只顾低头闭眼围着塔身转圈，不料一不小心踩在前面那人的脚后跟上。那人转过身来，横着一双有点凶狠的眼睛，可能看复生穿的衣服又脏又旧，就小声骂道：“你个瓜娃子，没长眼睛嗦？” 复生以为那人会来打自己，猛地从刚才的自言自语中清醒过来，本能地往后一退，身体又碰到后面的人，心慌意乱之下往旁边一躲，头就重重地碰到塔身上。隔着几个人的贤文听见声响，马上就挤过来扶住复生。复生在众目睽睽之下，马上面红耳赤起来，捂着头，和贤文像偷了东西被人当场抓住，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舍利塔。 两人来到大雄宝殿前，贤文就问复生：“你咋去踩别人的脚？” 复生说：“我正许愿哩！我听人说，许愿要闭上眼睛才灵！” 贤文好奇起来：“你许什么愿？”复生就把刚才许的愿一五一十对贤文讲了。 贤文一本正经地说：“你许愿许错地方了！这是关心人民大众天下国家大事的塔，你没看到塔身都因为存载了太多责任和压力而倾斜了么？你说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惹得塔神恼了，当然要惩罚你！”说罢贤文掀开复生捂着头的手，拔开复生厚厚的头发，仔细看了看，有点吃惊地说：“哎呀，你脑壳上有血出来了！” 复生用手把头揉了揉，把手伸出来看，手上没有颜色，就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贤文。 贤文认真地说：“真有血迹！” 复生经贤文一吓，自己觉得头也不很痛了，但心里真觉得无端扰了塔伸，心里歉疚，就自我解嘲地向贤文笑笑：“不痛了，可能是脑壳上的肥虱子遭碰死了吧！”说罢就笑起来，贤文也笑，笑着笑着，两人的眼睛里都有了泪水。 贤文为了掩饰自己，就站起身来，向大雄宝殿旁边走去。 大雄宝殿东侧是罗汉堂。通过一个牌坊，进入红墙夹道，再往前走几步，就是罗汉堂。复生和贤文听游览的人说，宝光寺的罗汉是数不清的。因为罗汉堂建筑结构奇特，塑像纵横交错，道路四通八达，宛若一座迷宫。前来数罗汉的人往往被千姿百态、妙趣横生还彩绘贴金、千奇百怪的塑像所吸引，边数边看，数来数去，结果总不一样。 罗汉堂为抬梁式木石构架的正方形建筑，内有天井。罗汉堂中央，屋面作穹窿状升起，宽阔的空间矗立着一尊高约六米，有二十八个头、五十六只手、一百九十六只眼的观音塑像。其他塑像围绕层层围绕，通道回环曲折，变化莫测。 塑像尊尊森严，形态有胖有瘦，有高有矮，有老有幼，有美有丑，有中有外，有男有女，有尊有猥。其表情或喜笑颜开，或愁容满面，或慈祥和善，或横眉瞪眼，或文静端庄，或勇武剽悍，或憨厚滑稽，或狡黠老练。其姿势有正襟危坐，合掌参禅者；有翘腿抱膝，怡然自得者；有张口振臂，谈笑风生者；有闭目托腮，若有所思者。其动作或持物，或不持物，而所持物件又各有区别：有持数珠、木鱼、宝杵、禅杖等法器者，有持钵盂、书卷、拐杖、拂尘等用品者，有玩蝙蝠、蟾蜍、仙鹤、麒麟等灵物者，有捧灵芝、仙桃、佛手、石榴等瑞果者。同时，其衣着的款式、色调、纹饰也各有差别，这些都与人物性格和所处环境巧妙配合，从而使罗汉塑像造型千姿百态，各有旨趣。 复生在书上看到过，说五百罗汉的来历，考诸佛经，传说不一。有说是古印度一位知识广博的婆罗门僧侣，他精心教授五百贵族子弟读书，这批子弟学成后皈依佛教，成为五百罗汉。 又有说是过去有五百商人出海采宝，被一千强盗劫持并剜去眼睛，住在灵鹫山的释迦牟尼佛解救了他们，从此，他们修持佛法，都到了罗汉果位。 也有说五百罗汉是五百蝙蝠变成的：南海之滨有一株枯树，树洞里住着五百只蝙蝠，有位商人边烤火边诵经，不久，火焰引燃了枯树，蝙蝠危在旦夕，却因听经入迷，不忍离去，终被烧死。蝙蝠转世为人，出家学佛，修为罗汉。 还有一种普遍的说法：释迦牟尼逝世后，为了弘扬佛法，以摩诃迦叶为首的弟子五百人在王舍城外的七叶窟举行集会，这就是佛教史所说的第一次结集。会上，弟子们将佛一生所说的言教汇集起来，以传后世，这五百弟子即是五百罗汉。 复生和贤文想数一数罗汉塑像到底有多少尊，但数着数着也被塑像的面容神情吸引，或是被狭长通道里昏暗的灯光里营造出来的那种恐怖打断，便再也不去数罗汉个数，转而玩另外一种游戏：随便从那尊塑像开始，按照自己的年龄数字数过去，如果对应的位置上的塑像喜笑颜开，那今年的运气就好；如果对应的位置上的塑像愁眉苦脸，那今年的运气就差。复生顺着反着都数，数到的塑像都开口大笑或者喜庆祥和，贤文数到的有欢天喜地的也有凶神恶煞的，遇到自己不喜欢的塑像，贤文就要重新开始，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后来他们又互相报着数字数罗汉。复生一开始无论从哪里开始，按照自己或者贤文随心所欲报出来的数字，都能数到眉飞色舞慈眉善目的塑像，但数得多了，也有碰到神情悲伤或者面目可憎的。 复生和贤文看那塑像多了，仿佛看到世间的人，施福行善者众，生祸作恶的也不少。人生漫漫征途，哪能时时一帆风顺？自己年少轻狂，遇到困难挫折也是在所难免，为什么要为花开花落兴高采烈或者伤怀悲情？两个青春少年，从数罗汉的游戏中，似乎明白了一些深刻人生哲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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