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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老家粤东乡村，有一种奇特的风俗，叫“摆拦车”。 所谓“摆拦车”，是指在一些德高望重者去世的时候，亡者生前的亲朋故旧，自发地在送葬灵柩经过的地方，摆放猪头等牲体，祭拜亡者，表达哀悼之意。而丧家则会以红包馈赠祭拜者。猪头等牲体则仍归祭拜者带回。一般来说，所封的红包，数额通常不在牲体价值之下。 “摆拦车”这三个字，总让人觉得费解。请教了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人解释说，“拦车”，就是拦住灵车之意。“摆拦车”，就是摆放猪头等牲体，拦住灵车进行祭拜。但在我的印象当中，乡下人送葬，似乎很少见到有使用灵车的情形。 广东省道教协会原副会长冯先生，是一个知识渊博、学养很深的人，老家在丰顺县丰良镇仙洞村。我曾经专门向他请教“摆拦车”的来历。他说，“摆拦车”，应该是“拜拦社”之误。他解释说，所谓“拦社”就是于春社（立春后第五个戊日为春社日）前，祭祀去世不久的亡灵。亡者的亲朋好友在亡者过世后的第三年内的春社前几天，到墓前祭奠亡灵称为“拦社”。社日前，三年内新丧人家开始为亡人拦社。“拦社”即到新坟上进行祭奠活动。祭扫新坟必须在社日前进行，故称“拜拦社”。 冯先生说得言之凿凿。但他所说的这种“拜拦社”，似乎跟本文所要说的“摆拦车”情形也不尽相同。时间也跟春社没有一点联系，故本文依旧采用“摆拦车“之说。 在家乡人口口相传的记忆中，规模最为宏大的“摆拦车”，发生在清末民初的韩江边上。传说是大埔县三洲镇一个富豪的祖母过世，归葬在韩江西岸一个叫“坟前”的地方。这里有一个规模宏大的坟墓。坟墓早在死者生前就已经筑就。这种生人坟墓，乡下人称之为“生居”。猜测而今这个地方的名字，也是得名于这座坟墓。 锣鼓声夹杂着不时炸响的鞭炮，震得山鸣谷应。送葬的队伍白幡飘扬，浩浩荡荡的沿着韩江边从大埔县三洲村顺流而下。每当锣鼓声停歇下来时，高亢嘹亮的唢呐声又骤然响起，凄惨哀伤，撕心裂肺；苍凉的悲哭声，也融入凄冷的山风渗透着人们的肌肤。 送葬队伍行进着。每逢道路相对宽阔处，便可见有人头顶白布，臂缠黑纱，跪在木制托盘承载着的猪头牲体旁，叩头长跪不起。丧家感激不已，大方出手，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巨额红包慷慨相赠。唢呐声也随即吹奏出哭灵音调，“摆拦车”的人，竟然也泪流满面，悲戚难当。 “摆拦车”的人，一路到底有多少，不知没有人去统计过。但在人们代代相传的古老故事当中，其规模是空前绝后的。 历史已经如云烟消散，但墓地的遗址至今尚存。十多年前，我曾抱着好奇之心，专程前往探秘。墓地已经被挖掘一空，剩下宽阔的砖砌墓穴。坟墓坐西向东，面朝韩江，两座小山脉左拥右抱，形成藏风聚气格局；坟前还有一片的水田，天然构成宽阔明堂；自北向南缓缓流过的韩江河水，也给墓园带来灵动气息，呈现几分勃勃生气；墓前的不远处耸立着的石马，似乎也在静静的讲述着墓主往昔的显赫尊荣。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坟墓竟然被坟墓主人后裔自己挖掉了。那是在下葬几十年后的事情。他们家族海外生意失败，家道中落。风水先生便把一切责任归咎到这穴风水之上。于是，他们把墓地掘掉，在大埔另行择地安葬。开棺之时，死者尸体居然形体完整，栩栩如生，全身润泽，肌肉弹性尚存，几乎与新鲜尸体一般，在场人无不触目兴叹。原来原来墓地竟然是神奇的“养尸地”。因此，这个地方也有了 “养尸地”、“坟前”等等的名字。人们议论说，福地福人居，这家人福气不够，才落得这样的结果。 后来，“摆拦社”逐步演变成一些人牟利的行为。不管其跟死者交情深浅，甚至素未谋面，也闻讯备好猪头，在灵柩经过的地方等着领赏。甚至有些人在领赏之后，又抄小路赶到前面，再次摆下猪头牲体，跪拜请赏。 在韩江边上的潭江镇，曾有一位富豪往生，许多人闻讯前来“摆拦车”。主家发现好些人好生面熟，觉得蹊跷，细想之下，发现他们已经领过赏银，是再次冒领。富豪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他不露声色，在打赏之后，便将猪耳朵剪掉一角。这样，就将作弊的门径给堵上了。 我曾经亲眼见过“摆拦车”的情形，那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小胜镇黄泥塘村华雄哥的祖母过世。华雄哥是当地一位名医，为人善良诚恳，医术精湛，受人敬重。其家族算是当地一个望族，人才鼎盛。前来吊唁者络绎不绝，丧礼极尽哀荣，成了乡村一大盛事。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白幡飘舞，从黄泥塘出发，取道田背村，格子下村，经宫径，沿着小胜街道，送至镇政府后面的山上安葬。一路鞭炮声震天价响，锣鼓声、唢呐声跌宕哀凄，低回苍凉。众多的“摆拦车”者，在路旁摆下猪头等牲体，虔诚的叩头跪拜。葬礼之盛况，一时传为乡村美谈。 “摆拦车“作为乡村的一种丧葬风俗，也是传统文明的传承体现。但随着社会发展，尤其是随着火葬取代了棺葬之后，这种风俗已经不太盛行，逐渐淡出人们视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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