酲斋批注《聊斋志异》之《义鼠》《地震》《海公子》

义鼠

出自《详注聊斋志异图咏》

杨天一言：“见二鼠出，其一为蛇所吞其一瞪目如椒，似甚恨怒，然遥望不敢前。蛇果腹，蜿蜒入穴，方将过半，鼠奔来，力嚼其尾（半渡而击。），蛇怒，退身出。鼠故便捷，欻然遁去（敌进我退。），蛇追，不及而返。及入穴，鼠又来（敌退我进。），嚼如前状。蛇入则来，蛇出则往（敌驻我扰。），如是者久（敌疲我打。）。蛇出，吐死鼠于地上（虽死也要留住其尸体，为此冒着生命危险，真是义鼠。）。鼠来嗅之，啾啾如悼息，衔之而去。”友人张历友为作《义鼠行》。

但评：

此鼠不惟义，其不轻进、不遽退，俟蛇半入穴而后嚼之，蛇出即去，蛇入复来，至蛇吐鼠而后止，呜呼!亦智矣哉!

酲斋评:这故事虽然简单短小，酲斋却想到两句点。

一是《诗经》里那首诗:“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二是毛主席批评宋襄公那句“蠢猪式的仁义”，以及“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的游击战术。

《逆转》那本书里讲了很多以弱胜强的例子，其中最重要的指导思想就是，弱者不要和对方堂堂正正地“公平竞争”，要用各种可以用的阴谋诡计，因为“公平竞争”这种词汇，是强者消灭弱者时用的道德武器。

地震

出自《详注聊斋志异图咏》

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戌刻，地大震（酲斋此身从未经历。）。余适客稷下，方与表兄李笃之对烛饮。忽闻有声如雷，自东南来，向西北去（奇。）。众骇异，不解其故。俄而几案摆簸，酒杯倾覆，屋梁椽柱，错折有声。相顾失色。久之，方知地震。

各疾趋出，见楼阁房舍，仆而复起，墙倾屋塌之声，与儿啼女号，喧如鼎沸。人眩晕不能立，坐地上随地转侧。河水倾泼丈余，鸭鸣犬吠满城中。逾一时许始稍定（小地震。）。视街上，则男女裸聚，竞相告语，并忘其未衣也。后闻某处井倾仄不可汲，某家楼台南北易向，栖霞山裂，沂水陷穴广数亩。此真非常之奇变也。

有邑人妇，夜起溲溺，回则狼衔其子。妇急与狼争。狼一缓颊，妇夺儿出，携抱中，狼蹲不去。妇大号，邻人奔集，狼乃去。妇惊定作喜，指天画地，述狼衔儿状，己夺儿状。良久，忽悟一身未着寸缕，乃奔。此与地震时男妇两忘者，同一情状也。人之惶急无谋，一何可笑（人生而赤身裸体，长辈见之可笑，此可笑非嘲笑也，乃称庆也。人之遇灾变而忘身之赤裸，然能幸存者，亦可称庆也。）!

何评：

灾异。

酲斋评:地震面前，人人平等，但自家房子坚固的人更平等。

海公子

出自《详注聊斋志异图咏》

东海古迹岛，有五色耐冬花，四时不凋（古时常言仙山四季如春，实际上就是亚热带气候而已。）。而岛中古无居人，人亦罕到之（想如今已插上五星红旗矣。）。

登州张生好奇，喜游猎，闻其佳胜，备酒食，自掉扁舟而往（登州鲁滨逊。）。至则花正繁，香闻数里，树有大至十余围者。反复流连，甚慊所好，开尊自酌，恨无同游（酲斋前年初春独游扬州瘦西湖，到一小湖，四处无人，如临仙境，恨无同游。）。

忽花中一丽人来，红裳炫目（惹眼。），略无伦比。见张，笑曰：“妾自谓兴致不凡，不图先有同调（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张惊问：“何人？”曰：“我胶娼也，适从海公子来。彼寻胜翱翔，妾以艰于步履，故留此耳。”张方苦寂，得美人，大悦（胆大。），招坐共饮。女言辞温婉，荡人神志，张爱好之。恐海公子来不得尽欢，因挽与乱（大似仙人跳。）。女忻从之。

相狎未已，忽闻风肃肃，草木偃折有声（云从龙，风从虎，草从蛇。）。女急推张起，曰：“海公子至矣。”张束衣愕顾，女已失去。旋见一大蛇，自丛树中出，粗于巨桶（大蛇也寻胜乎？）。张惧，障身大树后，冀蛇不睹（呼应前文。）。蛇近前，以身绕人并树（卷起来了。），纠缠数匝，两臂直束胯间，不可少屈。昂其首，以舌刺张鼻。鼻血下注，流地上成洼，乃俯就饮之。

张自分必死，忽忆腰中佩荷囊，有毒狐药（好游猎，故有此药。），因以二指夹出，破裹堆掌上。又侧颈自顾其掌，令血滴药上，顷刻盈把。蛇果就掌吸饮（海公子未修人智。）。饮未及尽（速效药。），遽伸其体，摆尾若霹雳声，触树，树半体崩落，蛇卧地如梁而毙矣。

张亦眩莫能起，移时方苏，载蛇而归（奇哉游。）。大病月余。疑女子亦蛇精也。

酲斋评:忽闻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山有长身海公子，一口吞君君遽死。

此则故事短小，但结构完整。开头写仙岛引人入胜，中间写与胶东娼狎到突生变故遭蟒蛇缠身，结尾一包药解决问题，张生狼狈而归。

起承转合，不正是如今常见的冒险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