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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行吟】水韵乡音 | 散文 陈桂祥

 文化佳园 2021-12-30

乡音,大都定义为具有乡土特色的家乡口音。而我却理解为除了家乡话之外还有家乡独特的能够使人撩起乡愁或记忆的声音。那声音最亲切,最贴心,是融入血脉,浸入灵魂的声音。

每个人都会对某一种声音敏感。喜欢乐器的人对音律敏感,喜欢跳舞的人对舞曲敏感,不一而足。而我最为敏感的声音,则是小船在水中行走时船头水浪哗哗的声音。那声音节奏很慢,特别悦耳,特别美妙,别有一种韵味。生活中我每每听到这种声音,就感觉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仿佛又听到了故乡深情的呼唤声,总是撩起我对儿时故乡遥远的记忆,陷入无限的遐想之中。

我的故乡在江苏里下河地区腹部。境内河网密布,纵横交错。小桥、流水、人家,是故乡的真实写照。清澈的小河环绕着村庄,蜿蜒曲折从村中穿过。村西有座长长的石拱桥,连接着村内外。过了桥到村里还要走一段石板路。每逢四月,桥两侧的油菜花开得格外鲜艳。站在桥上,看那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青砖黛瓦的民居,鳞次栉比。青水砖铺就的小巷幽静曲婉,巷巷通连。沿街古铜色的木制排门,雕花的格扇,错落有致;大户人家的砖雕门墙,考究的脊山,古朴沉香。供销社门前是最热闹的地段,有几家店铺。打烧饼的、理发的,压面条的,卖鱼的卖菜的,人声鼎沸。茶炉子水开的哨子声、急匆匆下田的路人的招呼声和祠堂里小学生郎朗书声交织在一起,村庄充满了生气。每当上午九十点钟光景,卖菜的小船一靠岸,就听到“拾豆腐—茨菇、螺螺—菜贩子的吆喝声。只见那时鲜的菜蔬和水产品摆满了船舱。这时居家的女人们挎着菜篮子相继来到河边与卖菜人讨价还价,顿时村庄热闹起来了。走村串巷挑着担子的货郎,敲着铜锣,吆喝着“破布,鸡毛换糖奥—”立时围上来一群孩子,每人手里拿着点东西,前来兑换,换了糖的孩子高兴地在巷子里追逐着,抱着娃的女人们则在后面追喊,生怕他们跌下来。至今我还能感觉到薄荷糖那沁人心脾的味道。那是多么和谐的一幅水乡风情画,这就是我儿时对故乡的记忆。

小时候的我生活在水乡,枕河而居。看惯了河中南来北往的舟楫,听惯了水浪拍岸的声音。后来随父母来到苏北,偶尔回去探亲,少不了坐船。那船头击水、那水浪冲击桥墩哗哗的水声至今常在耳畔想起,涛声依旧。老家门前的小河,每天船来舟往。那时民风淳朴,乡亲乡邻就像一家人。常见岸上端着饭碗的人向河中行船人大声招呼:“下田去啊?”“不下田,上兴化,去不去啊?”浓浓乡音乡情,温馨亲切。泰州至兴化的航班每天都要从这儿经过,轮船过后犁出的水浪哗啦哗啦拍击着岸堤,其时在码头上洗衣服的妇女最怕衣服被水浪卷走。那时我还小,常在河边玩耍。听到轮船的汽笛声,就知道轮船快要到了。常和母亲去码头找当邮递员的表哥寄取邮件,因为他每天接邮班,只有每天的这一趟航班才能给我们带来远方亲人的消息。

我听惯了浪花拍岸水的声音,但真正关注水的声音并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是有一年我和母亲在故乡走亲戚。亲戚家不算远,可能也就十多里路,我和母亲沿着曲曲弯弯的田梗小心前行。途中遇有一条河,也就四五十米宽。渡口有个草舍,四根桩一个草顶棚,供摆渡人和路人避雨遮阳。河对面也有个草舍,两面各立了个桩,一根长长的粗绳连在两头的桩子上。一条破船横在渡口,船头只有一块连着船底翘出水面10多厘米的船板,上面的板都烂掉了,前舱里有一些积水,漂着一只水瓢。我们战战兢兢地上了船,摆渡人拉着绳子,船行的很慢,只听的船头水波哗—哗—,声音节奏很慢。一阵风吹过,水浪卷进了前舱,舱里的积水随着船的前行晃晃悠悠,荡出了细细的水纹。我很担心船进水会发生意外。摆渡人叫我们站好了,没事的。在渡河的整个行程中,我始终盯着前舱,看着船头击起的细浪,听着哗啦哗啦的水声,这声音几十年都没有忘记,而且是那样清晰和敏感。

七十年代初,我和母亲回兴化探亲,我们坐汽车到兴化,兴化到乡下老家只有水路。姨夫撑着船来兴化接我们。一出检票口,就见姨夫在向我们招手。他抢过我们的大包小包,背着提着,带着我们去码头。从汽车站到码头要走不短的路,姨夫热的一头汗。到了码头,姨夫好不容易在众多大大小小的船舶中找到了自己的船。听姨夫说,考虑路程远,专门找人家借了有顶棚的船,给我们遮阳,姨夫真是用心了。上船后,母亲坐在船舱里,我因好奇,则坐在船头看风景。很多年不回家,水乡的一切都感到很新鲜。宽阔的河面上船来舟往,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风光旖旎。姨夫在粮管所工作,当年不到四十岁,身高180左右,人很精干、帅气。行船中,他娴熟的执着船篙,他从水里上提船篙换手的动作非常流畅,潇洒。每一次用力撑篙后,在船向前滑行的当口,他直起身,站在船尾右手握着篙稍,注视着前方。他那线条分明的脸庞,浓密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流露出慈祥的目光,他紧闭的双唇,微微上扬的嘴角,神态坚定而自信。当年他的侧面剪影至今我仍历历在目。船进入芦苇荡,风吹芦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时有惊飞的水鸟从船头掠过。到处都是水汊,我真的很佩服姨夫能从这多条水道中找到最近的回家的路。出了芦苇荡,我们沿着岸边撑着小船,穿行于垛田之间,河道非常寂静,只有竹篙点水的声音和船舷划过水草的刷刷声以及船头击水的哗哗声。两岸垂柳倒影,野花簇生,芦苇摇曳,水面如镜,几只野鸭在水面游弋。姨夫一个人撑了五六十里水路,好几个小时,需要的不仅是体力而且还有韧性。我用夹杂着家乡话的普通话和姨夫聊着家常,以分散他心理上的疲劳。我向他请教撑船的要诀。姨夫说,要靠船下篙,每撑一杆后,竹篙必须飘在船尾的水里,通过篙的摆动控制船的方向。几十里的水路,几个小时的路程,我听到的只是一种单调而又重复的哗哗的水声,这种有节奏的水的韵律,深深地刻印在我的心底里,终身难忘!我也就是从那时起学会了撑船。

光阴荏苒,虽然几十年过去了,可对故乡的感情却丝毫未减。故乡是根,是精神的寄托,是灵魂的归宿。“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有我幼年的足印,几度山花开,几度潮水平,以往的幻境依然在梦中。”如今,每当听到程琳演唱的《故乡情》我就心潮难平,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上几句,以抒发自己对故乡的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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