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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记 | 铃医季先生

 圆角望 2021-12-31
十多年前,我在天台乡间采访一烈士事迹时,一位老妇人怀抱一个一岁大小的孩子,夺门而入:“小珍啊,不得了啦,孩子出事了!”
  
小珍即我采访的烈士遗孀。丈夫的突然离世,已让她七魂少了三魄,现在孩子又出事,只听她“啊!”的一声,便瘫软在地上。我看那孩子,双眼翻白、口唇紫绀,躯体似角弓反张。邻居们慌忙要把孩子往医院送。一个声音响起:“等一下!”只见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肩挎一个白布袋,拨开人群挤进来说:“只怕来不及到医院,孩子就没命了。”说话间,这男人俯下身子,探了下孩子鼻子,说:“没气了。”
  
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上,孩子的母亲更是涕泪交加。“我试试。”中年男人拿出两枚银针,一针扎进小孩的人中,留针不动;另一针扎进小孩左手小指尖,针出,却不见血;挤压,亦不见血。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又一针扎破了孩子左手无名指尖,但仍旧挤不出血,孩子也直挺挺地没有任何反应。老妇人号哭着,围观众人皆凄然泪下。
  
中年男人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抬头对众人道,“散开!给孩子留点空气。”众人立马往后退开,中年男人继续飞针扎向孩子的中指指尖,挤压、再扎针……一连扎了六根手指,仍然没见一滴血。第七针的时候,孩子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指尖有了一点暗紫色血迹。说时迟那时快,第八针随后而至。这次针一拔出,小孩的手指尖像春芽萌发,冒出了一颗殷红的“小红芽”,用力一挤,一道鲜红便缓缓流出了。第九、第十两针扎下去的时候,孩子的嘴唇开始转成红润,四肢和躯干也柔软起来了。随着一声细微的呼气声,孩子的眼睛开了两下,又合上,胸脯平稳地一起一伏,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没事了!”中年男人退出一直留在孩子人中上的银针道:“现在可以送医院了。”


  
大家都帮忙着送孩子去医院,中年男人推门离去。我追上去问:“这孩子真的没事了吧?”他笑笑:“没事了,就算不去医院也没事了。”“刚才你确定自己百分百能救活那孩子吗?”我很好奇。他再笑:“没有百分百。”我又问:“万一没救活,你不怕这人命算在你头上?”他笑而不语,继续往前走着。我知道不好再问了,就换了个话题:“先生,您是医生吧?贵姓?”他答:“乡野铃医(古时行医,郎中身负药箱、手摇串铃,招徕病人,铃医因此得名)。姓季,季布一诺的季。”“原来是季先生。我姓钱,没钱的钱。”他听了一愣,然后大笑不止。我也跟着笑。良久,他伸出自己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从此我和季先生成为朋友。
  
我和季先生相识十余年,见面不过五次。最近一次见到季老师是因为他来市里开会。他告诉我,不久前省里举行医疗资格甄别考试,参试的乡村医生有600人,通过的仅他一人。他还说:他还成为天台县铃医的非遗文化传承人了。我看着他的神光熠熠的模样,由衷地为他高兴。

关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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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天柱 生于浙江温州,现住台州。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从事记者、编辑、企业管理和行政管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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