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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卫中:父亲心中有幢房

 观止文学 2021-12-31


父亲心中有幢房


陈卫中(盐城)

公元761年8月的一天傍晚,一场暴风雨突袭成都浣花溪边的一个小山村。风好大,雨好猛。一个春天刚建好的茅屋,屋顶上的茅草被狂风卷起,有的在空中飞舞,有的挂上了远处的树梢,屋顶向天空开了大窗,雨毫无阻碍地落进了屋里,粮食、床铺全部都被雨水湿了个透。风停、雨止,一位老人望着家不成家的破屋,痛哭流涕。他仰天一吼:“安得广厦千万家,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这位老人姓杜名甫,为了一间陋室,为了自己,为了妻儿,也为他人,发出了惊世之问。这位老人不仅会发问,更会写诗。此情此景,此人此事,化为《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记于诗篇、铭于历史,一直流传至今。

房子是人立身之所,是家的载体。安居才能生存,安居才能乐业。房子,确实是个问题,一个有着悠久的历史,又赋予时代的特征的问题。

记得,在35岁的那年,我曾写过一篇小散文《父亲心中有幢房》,发表在本市的晚报上。文章是写我的父亲,在他的心中总有一个歉疚,他没有能力为他的最小的儿子,在城里买一套房。文章引起一些读者的共鸣。

在我的记忆中,父母的一生一直都在建房。我有4哥哥,每个哥哥结婚时,父亲都要为他们砌两间房。虽然谈不上豪华,但都是红砖红瓦,既能容小家庭居住,在当时当地也确实很有面子。待我大学毕业到城里工作,父母已经很老了。让他们在城里为我置一套房,确实远远地超出他们的能力。在我结婚时,父亲没有提房的事。在我后来我买房搬迁时,父亲也没有跟我谈房的事。再后来,父亲病重,他想跟我谈房的事,我没让他说,他哽咽,侧过身,我看见他老人家的脸上淌下了两行泪。

我知道,父亲心中一直有幢房。那是他购买的,送给他在城里工作的儿子的。可是那套房一直在父亲的心里,从未实现,也从未忘记。

1200多年过去,杜甫老先生的话,让我父亲终生心怀歉疚。他不是不想,他实在是力所不及。

日子,又过了20年。如今,房子的问题,又摆在了我的面前。安得小屋一套,庇我儿子南京城里成家。

三年前,儿子大学毕业,留在了他读了四年书,一直希望留下的城市,南京。儿子工作算不上太好,没有高薪,但还是比较稳定的。转眼间,儿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仅是因为丈母娘的压力,就是算过正常的日子,置一套可以容身的房也是情理之中的。于是,有一套过得去的房子的问题,便成为我们家最为现实而紧迫的大事。

我从农村走出来,一穷二白中,慢慢地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屋,自己的孩子。后来,孩子大了,父母老了,成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现在,老人还在,孩子也该成家,像我父亲一样,作为父亲,我的责任就是要为孩子置一套房。

拿着小城市的工资,却要接受大城市的房价,一如几十年前,父亲种着几亩薄田,却要面对城市的楼房。时间不停地流逝,总讲着重复的故事。

妻子说,再难也不能难为孩子。于是,她全力投入南京寻房的事。市区,公共设施好,生活方便,就是房价太贵。江北核心区,开发的新区,充满着希望,但房源少,竞争厉害,摇不到号。紫东核心区、燕子矶新城房子不错,但离孩子上班地点太远。城里的二手房也考虑过,但贵而且小。没有选择,其实是最好的选择,选择多了,也就更难以抉择。

于是,在周末、在节假日、在妻子的寒暑假,南京的售楼处就是妻子的落脚点。同时,手机里也有好多楼盘的销售群,看公司发布的消息,听销售的吹牛,问购买的条件。为了心中的性价比,为了心中理想的屋,妻子几乎成了南京的房产专家。楼盘在哪里,价格怎么样,优缺点是什么,一目了然。有时楼盘销售都对妻子感到吃惊:“您知道的比我们都多。”

功夫不负有心。终于,妻子提出了置业方案,一家人一致通过,买房进入了实操。那是一片不远又不近的盘,价格不低但还不至于惊奇,确定了房号,开始购房。孩子主贷,我们共同贷款。收入不够,找关系在证明上做了变通。首付不够,向亲戚又借了点。终于,签定了购房合同,两年后拿房。那天晚上,我和妻子算了算还款任务,我们竟成了“月光族”,而且支付的是我们的未来,准确的说应该是我们的余生。

走着,走着,我们走过中年。过着,过着,我们过成了房奴。但,在我的心中,有了一幢房,那是孩子们的家,那是我一生的责任。

那位叫杜甫的老人,自身难以庇护,却心想着普天下之寒士。父亲,心中有房,有自豪,也有遗憾。而我,仅仅为了唯一的儿子,成为了房奴,快乐并痛苦着。

父亲的父亲,儿子的父亲,讲述着同样的故事,有痛苦,有幸福,有无奈,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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