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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慕白 | 谁怜时光驾铁马

 白音格力 2021-12-31
时光骑跑了的我的摩托车

点击:【声明】白音格力改名潘慕白:名字里的温暖线索



图@Anastasia Suvorova

谁怜时光架铁马
文 | 潘慕白

1

很多很多年前,写了一句“谁怜时光驾铁马”,那时用一“怜”字,就是想怜惜、在意着匆匆流逝着的时光。

一个人就是一个朝代。

一个朝代,最终都难逃铁马冰河的光阴大军追杀,一路刀光剑影,只为了一朝大好江山,可又难逃落寞谢幕的悲剧。

一年容易过,转眼就到年关。

前几天写了点当年有关写作的往事,有从没联系过的老朋友在公众号后台留言说:“你的破摩托车呢?”然后附上一个掩嘴笑的小表情。

这绝对是老朋友,敢用一个“破”字来形容我当年的摩托车。

其实我都不记得我的摩托车了,被无情的时光骑跑了的我的摩托车,没想到多年后被一个时光里的老朋友牵了回来。

老马识途,简直就是个童话,都是骗人的。你是我的座驾啊,为什么跟着时光跑了,时光缺你这匹铁马吗,只留给我一片冰河入梦来。

2

因为这辆摩托车,我必须遥想当年一下,不提提当年勇,你还不知道我曾经英雄过呢。

话说那时,我每天骑着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风里来雨里去,完成报社安排的采访任务。

想想都拉风。

我上班第一天,很帅的主任说你文章写那么好,都上《读者》了,不用跟老记者实习,自己去采访就行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很帅的人适合当主帅,指挥起来大气磅礴,派遣新兵蛋子大气凛然又大刀阔斧。

我悟了这么个大道理,顶什么用啊?我得自己去采访,我没经验啊,我妈也没教过我,我也没去吃一盘白菜饺子压压惊先。

毫不夸张地说,当时我吓得腿都软了,我迈不动步,我应该是病了,没法上班,该回家休息才是。

腿吓软了,却让我又明白了一件事,有一辆摩托车就是好,好处就是,恐怖袭来时,腿软了,还有摩托车骑着前进。

那一刻,我觉得我真是个“励志哥”,是个“大明白”。

于是我一扬鞭,铁马嘶鸣,呼啸而去。

3

虽然我会写文章,但我不会写报道。

政府会议上,领导高谈阔论,好多高大上的词,我都闻所未闻,于是我胆战心惊,在纸上笔走龙蛇。不,那些字简直是惊龙又惊蛇。好多词跟不上领导口若悬河的节奏,只好用圈圈表示。

听完会议,政府工作人员非常客气地来“看望”我,还给了我一沓资料。噢,原来领导讲话会给记者一份文字稿啊。我看看我本子上的圈圈,为它们默哀了一分钟。

近中午回议结束,还要管饭,竟然有这等好事。我妈说过吃人家嘴短,古人说过无功不受禄,我啥也没干,白吃心不安。

可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禁不住想,不知能不能管一顿白菜饺子。

可是,就算我最爱白菜饺子,我也迈不开腿。我的腿还是软的,我不知这篇报道怎么写。

我又骑上我的铁马,在大雪纷飞中一头钻进一个家居民楼的地下室过道里。

那天雪真大,我在那个逼仄的过道里,翻着我从报社出发时带的两大本厚厚的报纸合订本,现学习现写,终于用了两个小时“几易其稿”地完成了我人生的第一篇“大报道”。

当我数了数足足有二百字的大报道后,心总算放宽了,我郑重地在报道文字最前面骄傲地写上“本报讯”三个字。

那时,这三个字,是我人生中最伟岸的字眼。

然后我冻得浑身僵硬地从人家地下室的过道里钻出来,又回头深情地看了一眼——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能交稿也能笑。

然后骑上我的铁马,扬长而去。

真是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铁马”踏雪泥。好不潇洒好不快活,也好不饿哉。

4

那时你玩爱的魔力转圈圈,我只想一行白鹭上青天。

白天忙工作,晚上忙写作。傍晚把我的铁马拴在楼下,感觉当晚必有大作问世,便奢侈地花五毛钱买一个大肉包子吃(那时的包子真大啊肉真多啊),若无思路,就只用一个菜包子果果腹。

你可以酒足饭饱醉里挑灯闲看剑,我只能两眼放光挑灯铸剑,铸文字的宝剑,为我的未来斩荆披棘。

我人生的战场上,吹角连营,青春十万火急。我在文字里点兵点将,那一个个字是“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我不能输。

报社大楼是欧式建筑,是新楼,在山脚下,我所在的办公室在最西边,是半弧形,有落地窗,很宽敞。

我总觉得我亮着灯的窗口,在夜里是一颗亮晶晶的小星星。

但是我们社长却关掉了我的小星星。

我不知道,当时那个社长有个爱好,就是夜里溜达来办公楼下关星星。他看到哪个办公室还亮灯,用他的电,他就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主任再打电话到我这儿,命我关灯走人。

于是,从此我再也没法挑灯照亮我未来的路。我开始慢慢习惯偷偷摸摸地躲在办公室里,摸黑敲打键盘。

那时我是个小偷,偷公家的电用,也偷公家的电脑用。

不能亮灯,但我一样能把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这么多年里,常有朋友好奇我打字怎么那么快。

你每天手写稿三五千字再抄两三万字投稿,然后突然有了电脑这个神奇的东西时,你看你会不会用心学打字。刚来报社,我仅用了七天时间五笔字根就背得滚瓜烂熟,打字就打得熟门熟路。

还有,你每夜黑灯瞎火摸黑摸着键盘敲字,你试试你能不能练成盲打。

只因为我没有电脑。

5

那时天南海北的杂志,对我来说就像一个一个的金库。我的文章,就是金库钥匙。

我认真地打磨我的每一把“钥匙”,没有金钢钻,别钻金库门。不认真不行。刚来报社,一个月只有四百的工资,我养不起自己。

社长当时说一年后就给我涨工资,结果社长只关心关星星的事,就把我给忘了。其实他不知道,他没给我涨的工资,都被我偷电偷用电脑偷回来了。让我呵呵一声。

有一天,高稿费顶流杂志《知音》的主编要我写一篇有关大肚男的爱情故事,我坐在黑咕隆咚的办公室里灰不溜丢地摸摸我只吃了一个包子的肚子,我的梦想很肥,我的肚子永远干瘪瘪。

想着《知音》一篇稿子就是一千到两千的稿费,能顶我两到五个月的工资,我便劝自己,我就算饿着肚子也不能饿着人家大肚男的爱情。

于是我开始专心构思。写到夜里十点多,终于完成三四千字稿件。

回头修改,便觉得我若是《知音》主编,这篇虽细节动人,但爱情大主题不够吸人眼球,肯定不能通过。

怎么办?我立刻再构思,再写。写到半夜十二点多,终于又写出一篇。结果我再看,又觉得还差点劲,《知音》要求高,这篇不行,撤下。

那时我想继续敲打键盘再写一篇,但肚子打鼓,打退堂鼓。

饿不行了,怎么办?总不能吃纸吧?我们报社除了才子才女多,再就是纸多了。

我想吃东西,我感觉我两眼放绿光。

这时不知脑子咋就灵光一现,想到我们报社第一才女丛桦那里应该还有半箱梨。

一想到才女的梨,就觉得满口香。于是我一个饿狼扑食,扑到墙角,一下子摸黑找到那个纸箱子。

于是,我也明白了一个人生大道理,再黑的夜,只要饿,眼中放绿光,总能准确无误地找到目标。

抓起一个,根本没顾上要洗一洗,就一大口下去,开心地大嚼起来。吃了好几口,不对,什么味?我举着梨,凑近鼻子一闻,坏掉了。我说呢,第一口就觉得味不对,我还以为才女的梨,总是别有味道的。

又吃了个喷香的好梨之后,便心满意足地接着写第三篇。一直写到凌晨三点多,终于又完成了。

到底是哪个大肚男这么幸福,我在为他辛苦为他忙,给他硬生生制造了三场美丽的爱情故事。

这篇我自己一审就通过了。我十分坚信,《知音》也会通过。

但第二天,我把三篇都发过去了,我是想看看我的判断对不对。最后通过的果然是我通过的第三篇。

另两篇投给另外两家杂志,其中以社会纪实为头题的《人生与伴侣》,第一次将我这篇与打工有点联系的爱情故事发了头题。稿费六七百。另一篇稿费好像是三百左右。

那一夜,我给一个大肚男安排了三场风花雪月,我得到了半年多的工资。

我记得当时凌晨我骑上我的铁马,加足油门,一路呼啸,欢乐地回家去了。

很多年以后,我想那时我的铁马,烧的不是汽油,而是青春的激情。

6

因为一个老朋友,我忍不住怀念起我的摩托车。

想想时光真是滚滚长江东逝水,它就要拖着你翻滚而去。一会儿把你抛上浪尖,一会儿把你推进旋涡;一会儿把你拍在岸上,一会儿又将你卷回浪里。

浪花能淘尽英雄,淘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梦想与徘徊、信仰与困顿、成功与失败、幸福与苦难,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何况我们在命运的排山倒海里,会且仅会一招狗刨。

谁怜时光驾铁马,朝来寒雨晚来风。

这就是人生。

有了一辆摩托车,我总觉得我能飞越人生断崖百千丈,命运坎坷万里长。

当你在人民广场吃着炸鸡,问我此时此刻在哪里,我在和命运声东击西,速度七十迈心情自由自在,我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我把浩瀚的海洋装进我胸膛。

英雄不问出处。是英雄就不管骑的是铁马,还是自行车。

所以,那些年受过的罪,还不够当盘下酒小菜图谋一醉。

即使命运的拳头,拳拳到肉,将我揍到蒙圈,找不着北,我必斗志昂扬头也不回地骑虎“南”下,就算遇到南墙,但天绝无绝人之路,必是南有辕兮留北辙。我和我的梦想分道扬镳,绕多少个苦难的圈圈终会再度相逢再度联手,杀将而来。

我知道,那时我的摩托车后座一直坐着寂寞的风跟着我四处疯。

面对命运的不堪,我挥挥衣袖,不带走一声念奴娇,再甩甩刘海,甩出一串雨霖铃。

人生有那么多坑,难过算老几?我一个人骑着摩托车能骑过一整座伤心太平洋。

怀想我的摩托车,便觉得它是我青春的见证,见证我的豪情万丈。

现在想想当年有了一辆摩托车,眼前的苟且算什么,远在天边的命运扔来的一坨狗屎,我也能谈笑飞越;诗和远方,就更不算什么,那时我骑一铁马,万水千山只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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