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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树、刘禹锡与心智

 王欣荣rhdvlfqi 2022-01-03

飞刀李

 2020-05-03 08:14

多久,都磨不掉一个“烂柯人”

文丨飞刀李

       此日,柯城。晨阳洒在府山公园的银杏树上,风吹来,闪银光。

       宜听朴树,读禹锡。

01


       2017年,44岁的朴树,在《清白之年》中唱: 

此生多寒凉 / 此身越重洋

轻描时光漫长 / 低唱语焉不详

       高晓松听到这首《清白之年》,感慨说:写得真好,比我写得好。这个我写不出来,这个就是朴树。因为他不是那种读过万卷书,背过十三韵,靠底子写东西的人,他全靠燃烧。

       我之前在知乎看到一个问题:什么歌听完让你觉得过完了一生?当时觉得没有,后来听到《清白之年》,觉得就是它了。

       从《白桦林》中贝加尔湖式的淡淡忧伤,到《那些花儿》给一代又一代少男少女留下的青春印记,再到《生如夏花》里对生命的无尽思考,朴树的每一张专辑都能引起一代人的狂热。一直到2003年,一切戛然而止,就像朴树在《生如夏花》中唱的: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 我为你来爱我不顾一切 /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 一路春光啊 / 一路荆棘呀 / 惊鸿一般短暂 / 如夏花一样绚烂 / 这是一个不能停留 / 太久的世界

       一直到2017年,遥隔了14年,终于等到了《猎户星座》。与14年前相比,朴树不再是那个充满叛逆的,忧郁的少年,而只是一个平静的,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

       在俗世的时间刻度里,44岁的朴树,已经成了朴叔。但朴树还是原来的那个朴树,朴素干净、纯粹纯净。怎么看朴树,都觉得像一棵树,他站在那里唱着《清白之年》,无论你拿多高像素的相机,都拍不出他骨子里的年轮。

       在《清白之年》的评论里面,点赞最多的是:“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然而,要做一个少年并不容易。很多人都曾见过朴树唱《送别》时,泪洒录制现场的视频。当他低头吟唱到“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时,他面容抽动,低头不语,转过身后早已泣不成声。当第二段的伴奏响起,朴树再次触动情绪,忍不住哽咽,捂脸痛哭起来。

       想在中年活成少年,到底有多么不容易?

       有一次,朴树参加综艺节目,主持人问他为什么要上节目,曾经是当红巨星的他直接在节目上回答说,因为我这一段真的很需要钱。真性情的让人吃惊。

       朴树同样食着人间烟火,所有也少不了出来露几回脸,赚几年饭钱。但是,他守住了无数人,想守住,却没能守住的念想。

       人生最难得可贵的,是没变。

02


       公元826年,54岁的刘禹锡,终于得以从巴山楚水的地方,回到洛阳。23年来,他不是被贬,就是走在被贬的路上。

       在扬州,白居易设宴为他洗尘。

       当时正是秋天,故人相见,内心簌簌,仿佛有无限落叶飘下。酒意微醺的白居易,感慨故人的凄凉境遇,起身唱歌。他唱的歌名叫做《醉赠刘二十八使君》: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白居易,字乐天,却在瞬间忘了自己叫“乐天”。他拿着筷子,敲打着碗沿,一边唱,一边流泪,仿佛这一份凄惨,唱的是他自己一般。

       白居易这一唱,我们以为接下来的场景应该是两个人抱头痛哭吧。但刘禹锡就是刘禹锡啊,有才情的人自带光芒。他反过来安慰白居易,和了一首诗,叫《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这诗名如此之长,也许作诗的人都没想到,往后一千多年里,后来的读书人连这首诗的诗名,都背得明明白白。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在那个朝代,有这样光芒的人,是注定要当宰相的。然而,顺宗时期的“永贞革新”拉开序幕的时候,刘禹锡的人生,也牵出了磨难的引线。他几乎是花去半辈子承受命运的痛苦,起起落落,颠沛流离。

       有的人,经历一些生活的打击,会怨恨,愤慨,绝望。而刘禹锡,却从来不会因为时运不济,而影响情绪。他看到秋天的时候,他说: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也只有他,才会在白居易替他深感不值的时候,回一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刘禹锡有一个很好听的字,叫“梦得”。

       好像是,永远把自己活在梦里的少年。

       在古代,那些有着满腔抱负满腹才华,却一直被时代碾压的文人们,他们的文章能流传千古,大约都是找到了与自己和解,与自然同处的方式。

       但刘禹锡不同,他似乎总是一个孩子,跳动着赤子之心,永远都说:我不,我就是我。

03


       朴树老了,听他的歌的人也老了,他风尘仆仆,他胡须荏苒,他眼角的皱纹依然不能掩藏眼睛里的星光,他的音乐真诚依旧,虽已不惑之年,却亦如少年。

       二十年来,他极少出面,却从未被遗忘,也许从来没有一个歌手像朴树一样,每一次的出现,都能击中听歌人的灵魂,都能掀起一场无声的热泪。

       “风吹来,闪银光,街道平静而温暖,钟走的好慢,那是我还不识人生之味的年代。”

       刘禹锡也老了,但是在他被贬十年之后,朝堂里还是会有人想起他,把他召了回来。但是,谁又能想到,十年了,刘禹锡还是那个刘禹锡。他因为写了一首《玄都观桃花》,再次被贬: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当时刘禹锡回到京城,看见玄都观赏花的达官贵人们,不禁感到好笑,这些人大概不知道,你们赏的千万朵桃花,可是当年被贬官的我,刘梦得所种的啊。

      刘禹锡的才情和意气,让他不屑于和世俗同流,在他心里,始终闪耀着理想的光芒。

       一首讽刺诗,让刘禹锡再被痛贬。

       刘禹锡活了七十岁,在古代是很高的高寿了。是啊,生活如此艰难,但我刘禹锡还活着啊。原来,只要好好的活着,就是对伤害自己的人的最大报复。刘禹锡熬死了政敌,回到长安,又写了首《再游玄都观》: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在这首诗里,没有一丝一毫物是人非的悲伤。不戚戚于贫贱,也不汲汲于富贵,刘禹锡的高贵,在于他那颗始终快乐地坚持自己,追求自我实现的真心。

04


       朴树十四年再出专辑,归来依旧少年;刘禹锡“二十三年弃置身”,依旧“前度刘郎今又来”。

       人生有几个十四年?人生有几个二十三年?

       所以,朴树轻轻唱:我想回头望,把故事从头讲,时光迟暮不返,人生已不再来。

       所以,刘禹锡低低吟: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烂柯人,说的是柯城烂柯山的故事。少年时在衢师求学,文选老师给我们讲《述异记》:

      在晋代,有个樵夫叫王质,去山上砍柴,看到有两个童子在下棋。他过去看,过了一会儿,童子问他:你为什么还不走呢?

      他才起身,去提自己的斧子。但一看,整个斧柄已经烂没了。他回到村里,发现一个人都不认识。到处打听家人,别人告诉他,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那时候听着个故事,就觉得这个故事有点魔幻。然而,现实中并没有神仙的世界啊,这个故事有什么意义呢?“烂柯人”,想提醒我们什么呢?

       一直都没想明白。

       听朴树,读禹锡,突然明白了。

       原来,在同样的时间刻度里,不同的人,可以活在不同的时间体系里。如果用心理学来解释的话,就是物理时间和心理时间的问题,时间是等量的,但心理感觉不同。同样的一天24小时,和你喜爱的人在一起,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和你反感的人在一起,便觉得“度日如年”。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是因为朴树的时间度量方式,不再依赖于年月,只遵从自己的内心。

       刘禹锡坚持了十年、二十年,然而,无论多久,都磨不掉那个把自己活成在梦里的少年。

       王质遇仙,遇到的仙人为什么不是成年仙人,而是两个童子呢?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童子,其实暗喻的就是“少年”。在时间的掌心,所谓少年,就是活在自己的时间体系里。不管对于他人、对于日历,多少年过去,对他来说,还仍像是昨天。

       村上春树说,“人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一瞬间变老的。”以前不明白这句话,现在也读懂了。人变老,不是从第一道皱纹、第一根白发开始的,而是从放弃自己的那一刻开始的。只有对自己不放弃的人,才能活得不会老,老去的只是形态和年龄,不老的是心态和心灵。

       此日,柯城。晨阳洒在府山公园的银杏树叶上,微风吹来,闪银光。

       在特定的时空节点,听朴树的歌,读禹锡的诗,会产生一丝幻觉:如果能与这样的人交到朋友,该是多么的幸运。

        因为,无论多久,都磨不掉一个“烂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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