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蔚文曾说:我愿意为冬夜岑寂的街道细小的雪花而伤怀;为北风刮过一地废弃的车票而伤怀。这样的句子,分明是诗。那一地废弃的车票,足以让人伤怀到老掉的往事里。人到西风惊绿时节,岁月渐凉人渐迟钝,少有人能为一点与自己生活无关的小事小场景而伤怀。七八年前的一天,在路边秋风里,我又看到那个卖花的老人,前一年他也在那个路口卖过一段时间。面前摆着的,还是吊兰和芦荟,全养在泡面盒子里,萧落的叶子与茎,丑陋不堪,从来没有人买过。他穿着破衣服,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每次看到他,心都会痛。第一次走近他,蹲在花前,发现少了一盒。老人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中午一女孩买了一盆芦荟。他用的是“盆”,而不是“盒”。我的心揪了一下。在老人眼里,再丑的泡面盒,也是养花的盆。我买了七盆花。其实买之前,一直愁如何处理这些花。因为它们太不起眼,太破败了,我家阳台没有它们的栖身地。但那一个傍晚,老人脸笑得像朵花,一直开在我眼前。我决定好好养这些花。只一两年后,吊兰已是蓬蓬勃勃,垂着绿瀑布,芦荟峥峥嵘嵘,挺着一身英气。若干年前,去北京见大学同学,欲返程时,他为我买了机票。随后便为我讲解,如何去机场,如何换登机牌,如何过安检,交待三五次,仍不放心,又在我本子上龙飞凤舞地画“地图”。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但他并不知道。我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他:“啰嗦。”他是个特别干脆的人,从不这样拖泥带水。他走路风风火火,他做事雷厉风行。他字写得特别潇洒,我曾几次让他给我写幅字,他都哂笑一声,置之不理。一失散多年的高中同学,被社会的左勾拳右直拳扫堂腿一顿收拾后,十多年音信杳无。再有消息时,他已回农村种良田。因为他像个侠客,生来就是一身策马当行三万里的豪气,大学毕业后,他便行走江湖,虽不知他的经历,但可以想象,他飒沓如流星的小半生。归家后寻得我手机号,偶来短信,内容皆是“在忙啥”,就三个字。我有时回有时不回。我知他是为前两晚他的短信内容,一个是“在忙啥”,另一个是“在忙啥”。我打趣:你不占俺江山不抢俺饭碗,大丈夫怎会生兄弟气。但我知道,他大大咧咧一人,问我这一句时,已好比容易肝肠寸断的女人。年少时在沈阳火车站那条拥挤的街上,我看到了一生难忘的一幕。当时我正走着,看到眼前一个破旧的小楼二楼窗口一个老太太探着头看。那样子很着急。我回过头看到一个老爷子慢悠悠地在我身后走着,我想他们一定认识。我放慢脚步,老爷子从我身边走过,直到老太太要看不见他时,她才喊了一个名字。语气里有试探,轻微而带着急切。老爷子没听见,走过那个小楼,老太太看不见他了。她一直喊,声音先轻,后大而急,但老爷子还是没听见。等老太太最后下了楼,老爷子早不见了。(后来我曾后悔过,当时为什么不帮老太太叫他呢。)我不知道他们的往事。但是我敢肯定,他们很久很久没见了,可能约等于一辈子。这一次错过,再没下次了。前几天,因改笔名的事,千般不舍,百般纠结,表面十分平静,内心一层一层的惊涛骇浪。这消息发在公众号挺长时间,但一直不舍得告诉QQ空间好友。说不清为什么。看读者“昔年”在我空间的“说说”里有一个回复: 你若不更新,感觉QQ留在手机上徒占内存。我不是不想更新,不是舍QQ而去。相反,我珍视珍爱着空间。那里有我美好的回忆。不,不但美好,而且是令我强大的回忆。因为我在这里,第一次与很多读者有着珍贵的“交往”。在空间里很多年,我几乎不回复,我只是时不时地在QQ里看他们的名字,我知道谁是谁,我珍惜着他们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美好回忆。跨年的晚上,我还是将改笔名事告诉了空间友人,并努力一一回复他们每一条留言。一直叫我大哥的泰研过两天看到我空间的回复,来对我说:“大哥竟然回复网友了,也是新年新气象。”同时,一老读者友人在微信里祝我新年快乐时,我也回了她,叫了她的另外一个名字,她感动我还记得她的那个名字,其实何止,我还记得数年前她QQ的名字。我后来想,之所以不舍得告诉空间友人我改名字的事,大概是因为,我担心我一改了名字,就如同那个我从空间离开了一样。我回复昔年说:“QQ也许正在退出历史舞台,但仍占据心的内存。”一些美好,我永远不怕多,永远也不怕占据我心的内存。这几日无意看到我电脑里一个旧文件夹,名叫“潘和潘”。那是一段人生困顿而迷茫的岁月,我在提醒自己,我要和自己在一起。总有人会回来,回到光风霁月里,也回到烟火温柔处,更回到流水知音的内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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