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读红楼】黛玉的“怼”

江苏省锡山高级中学《红楼梦》研究组  潘乐煊  沈同晋

指导教师：沈晓萍

【导语】林黛玉是《红楼梦》作者花大笔墨着力描写的一号人物，她的语言极能表现其人物特性，或酸或嗔或犀利，她是书中一等一的“怼人”高手。本文选取几段黛玉的语言描写，对她的“怼”进行介绍，感受她“怼”中的不同含义。

【关键词】林黛玉  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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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楼梦》中，林黛玉怼人是一绝。黛玉在宝玉面前的“怼”，或伤心吃醋，或玩笑取闹，成为了书中的名场面。宝钗有云：“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林黛玉的一张嘴，恼过许多人，也让许多人为之开怀。似乎在大观园的生活中，她总是以尖牙利嘴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也给我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那么她的怼，究竟只是一时的无心之言，还是另有其因呢？

一怼周妇送宫花

《红楼梦》第七回“送宫花周瑞叹英莲 谈肄业秦钟结宝玉”中，提及周瑞家的奴仆在府中给姑娘们送花，本来仅是抄便道走，未有高低贵贱之分，碰巧最后给了黛玉，这一无心之举在黛玉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待到周瑞家的回答“各位都有了，这两支是姑娘的了。”瞬间引起了黛玉的不满：“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替我道谢罢。”周瑞家的估计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尴尬得“一声也不言语”，直直地下不来台。

看起来，这像是黛玉的一场无理取闹，然黛玉的内心又是如何想的呢？黛玉深知自己寄养贾家，在不管是在家中至亲的陪伴或关注度上都无法与其他有宫花的姐妹相论。她一直担心在贾府中受冷落，在送宫花这件事上所体现出来的，正是环境变迁以及门第差异在黛玉性格上的细微折射。她害怕被忽视，所以她就愈发想证明自己的地位。但正因如此，她得知自己是最后一个收到宫花，又瞬间敏感，便有了“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的气话，这无疑是她维护自尊的一种表现，与此同时，在她极度敏感的自尊心背后的，是黛玉寄人篱下产生的深深自卑，但黛玉万万想不到的是，冲着周瑞家的这个奴仆发泄，却有失了她在别人心目中的身份，虽然她想要的只是不被人看低。这样的矛盾，说明她并非心机深沉，反倒显出几分直率，这仅仅是一个自卑女孩自我求证与自我防卫的心路历程，这一点在黛玉最后一句“替我道谢罢”有所体现。说明她所怼并非真正送花的薛姨妈，而只是在奴仆面前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已。

二怼湘云侃戏子

在第二十二回“听由文宝玉悟禅机，制灯谜贾政悲谶语”中，口直心快的史湘云打趣戏子的模样与黛玉有几分相像，被贾宝玉“忙瞅一眼，使个眼色。”黛玉此时并未直接当众回敬湘云。席终后，宝玉本想劝和双方，却未曾料想和湘云的对话被黛玉听见，宝玉自然受到了黛玉的一通指责，宝玉知晓原委后“无可分辨，不则一声”。见此，林黛玉更不客气，把矛头直指宝玉和湘云：“我原是给你们取笑的？拿我比戏子取笑？”“再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顽，他就自轻自贱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平民的丫头。他和我顽，设若我回了口，岂不他自惹人轻贱呢？”在黛玉眼中，将她比作戏子已是难以容忍，而误将宝玉把湘云看得比她高贵，这其中更是掺杂了醋意，此时的她心头已是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万万不能忍了。无论是周瑞家的送宫花，还是宝玉使眼神制止湘云，都是出于好意的举动，却都触动了黛玉，这正是她极度敏感内心的折射，不仅是她觉得自己的身份受到挑战和侮辱，更是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外在表现。

三“怼”妙玉论品茶

在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红院劫遇母蝗虫”中，黛玉一行来到栊翠庵品茶，黛玉因将泡茶的水说是旧年的雨水而遭到了妙玉毫不留情的嘲笑：“你这么个人，竟也是个大俗人，连水都尝不出来。”这似乎不比前两节的送花和看戏，这是赤裸裸地对黛玉的质疑和羞辱。出人意料的是，黛玉并未作出反应，按照原文的描述：“（黛玉）吃完茶，便约着宝钗走了出来。”天性敏感的黛玉在此刻选择了忍气吞声，其背后的原因也发人深思。除了原文中交代“黛玉知她天性怪僻，不好多话。”以外，还远不及此。

前文中有提到黛玉因体弱，喝不惯茶，喝什么茶，喝多少等都需要严格控制。可知黛玉或许本身就对茶道知之甚少，此时若再还嘴，就会演变成为强词夺理，黛玉对品茶之事自知不及妙玉，三缄其口为最佳。虽然黛玉怼人会让人感觉她是挑“软柿子”捏，在前两件事中，对象一个是家仆，一个是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宝玉，他们触及到了黛玉心底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她发作怼人。而面对孤傲又陌生的妙玉，她选择沉默，更多的是来源于她的知进退。她其实并非不知场合和说话人的颜面，像看戏一事她就没有当场发作，而是选择事后拿宝玉当“出气筒”；而到了“喝茶”一事干脆选择不怼。因为她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怼，什么样的人惹不起，她与凤姐的口无遮拦相去甚远，她本身没有凤姐管家的地位，因此，在黛玉的内心深处，存在一种安全感的缺失。在另一方面，也和她真率的性格息息相关，尽管她有些“行动爱恼人”，也会在某些事上锋芒毕露地直陈其见，但从这三件事看来，她或许怼的并非真的是这件事，而只是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排座次，她只不过不想因一个寄人篱下的身份而被人看不起，但她也绝不奢求他人高看自己或自视甚高。这便是外在看来爱使小性儿的黛玉的另一面-----她真的很安分守己，她会伤春悲秋，也很机智伶俐。在她心中眼中，容不下微尘，也不记得微嫌。小性儿，尖酸刻薄，只不过是她如美玉般纯真无邪心扉上的小瑕微疵罢了。

这样的林妹妹，怎么能不让人喜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