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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之上的菜畦,固守最后的精神家园

 有温暖的文字 2022-01-04

废墟之上的菜畦

文│雨亮

三年前迁居城北一隔,路南那片几十亩地的废墟已经闲置多年。这里原是一座村庄,如今,荒草萋蕤,一副破败萧瑟的景致。

这片废墟,全然没有了村庄的任何痕迹,哪怕是村人建房造屋的一根旧木头,一块烂门板,一枚钢钉,亦或遗落的陈年相片,灶火的旧瓷碗、竹筷,闲坐的旧桌破椅,所有与家园有关的物件已无从寻觅。

似乎这里的一切没有了曾经,没有了过往,没有了烟火,象轻薄的空气随风吹散,了无踪影。满眼是遍地疯长的野草,深入地面的如操场大的地基,三两条怵目的沟壑,以及一堆堆如坟茔般的建筑垃圾。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急迫,令他们猝不及防,手足无措。家家户户都在忙碌,不分白昼,收拾行李,整理物品,搬离家园。他们或投亲靠友,或租住附近的高楼,或背井离乡,如鸟兽散,暂时远离曾经滋养的故土。

曾经的烟火,曾经朴素的原住民,如夜空中灿若莹火的星辰,梦醒之后,星光又在另一片天空若隐若现。

曾几何时,这里也坐拥繁华,街巷纵横,商铺林立,人流如潮……而周遭的一切都伴随着现代文明和城市的汹涌发展,芳华不再。

尘烟散去,一切归于沉寂。

紧挨废墟两侧的高楼在夕阳的余晖里散发出虚幻的光芒,象空洞的眼睛俯视着这片荒芜的废墟;南面新修的道路空阔悠长,偶尔一两声鸣笛刺破了冬日苍茫的天空;北面烟火喧嚣的市场终日不息。这座夹杂于楼群、街面之间,曾经是村庄的废墟,愈显空寂清冷。

没有人烟,没有生机,则成为城市上空鸟雀栖息的家园。先是一两只,三五只,再是一群一群飞来,叽叽喳喳,欢唱啼鸣,给寂寥的土地平添了一抹生气。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草色青黄。在尚未复苏的野草之间,荠菜,苜蓿,茼蒿,蒲公英,渐次冒出嫩芽,散落在一大片一大片的枯黄里,显得格外地悦目夺人。

推窗迎春,春天的气息翩然而至。久居高楼的妇女们纷纷提铲携兜,象误入荒野的飞蝶,彩衣粉黛,如花似锦,一族族,一丛丛,点缀在青绿之中。

因着讯息的传播,周边的居民象赶集一样携家带口,扎堆走进荒草葱茏的废墟。远远望去,象盛极绽放的花朵。

因着喧闹噪杂的人气,废墟的北面有人挥汗如雨,拔去荒草,平整土地。不几日,零星地开辟出几垄菜畦,洒上蔬菜种子,精心培土,浇水施肥,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并不是这片废墟的原住民,而是对面高楼里闲暇之余又百无聊赖的居民,他们用着十足的心力培护稚嫩的菜秧。

眼见种子拨开贫瘠的土层,心中喜悦自不言说。但寸余的菜秧终日蔫蔫的,象大病初愈的孩童,提不起精神。虽日日补给,却总不见好转,其中缘由谁也说不明白。即使他们想尽办法亦无济于事,菜畦里的蔬菜依旧象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弱不经风。

身处钢筋水泥的现代都市人群,满眼的虚恍与浮躁,如何能打理好这一垄一垄的菜畦呢?何况是废墟之上的菜畦。

而另一片菜畦却着实令人惊喜。

在废墟的东南角,是一片面积更大的菜畦,掩映在绿树丛中,似乎是几户人家合种。走进菜园,两侧是绿意待发的菜畦,中间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小径,每户用篱笆分隔开来,分户耕作,有潺潺的细流做灌溉的水渠。

蔬菜长势喜人,碧绿的是韭菜,粉红的是西红柿,黑紫的是茄子,还有浑圆如枕的东瓜,椭圆似轮的南瓜。春夏之际,菜园姹紫嫣红,绿肥红瘦,一派生机盎然的田园景象。

虽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如时空交错。墙外人声鼎沸,车流人流,城市的沸腾和现代文明的聒噪、杂乱、迫切一览无余。

墙内,原住民们在久未动工,瓦砾、荒草遍布的废墟之上,开垦修整,不疾不徐,如精于耕作的菜农一样,寻找最接地气的土壤,最易作物生息的土质,最亲近故土的精髓。

他们将锈迹斑斑的农耕工具,打磨出锃亮的锋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耗费着耐力、体力,让骨子里的血液成为饭桌上温暖心灵的美食佳肴。

曾经休养生息的家园,一夜之间化为杯土、瓦砾、建筑垃圾,这是何等的心碎、心寒、心伤。

漫漫长夜的等待,多少次辗转无眠,多少次心绪难安,家园重建,复归故里,似乎海市蜃楼,触不可及。等待中的一次次失落,让他们心力憔悴,无与谁诉。

我深信是这座村庄的主人,他们在毗邻故土的一隅租屋扎根,坚守着心底的家园。那曾经生于斯、长于斯,昔日车水马龙、街巷阡陌的故土,重新焕发出蓬勃生机。

他们用执念的精神,勤劳的汗水,掺和着躯体的骨血,为荒芜萧条的废墟植入最亮丽的颜色,最朴素的情感,最真切的故园之情。

故土难离,家园难觅。只有废墟上的菜畦,给予他们些许安慰和希望,即使萋萋丛生的野草、飞翔于废墟之上的鸟儿也足以让他们满怀向往,心情激荡,心生感叹。这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精神家园。

又是一年,废墟依旧,废墟之上的菜畦依旧热闹。而心,在何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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