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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雪

 有温暖的文字 2022-01-04

长安的雪

文│雨亮

一直以为,真正的冬季,是需要一场雪的洗礼、雪的共舞完成季节更迭。

久居长安,回眸冬季,忆起儿时的雪。雪压枝头,天地苍苍,白雪茫茫,村人身着厚重的粗布棉衣,或三三两两,或孑孓独行,黑点徐徐缓缓,小路逶逶迤迤,一直延伸到天际,如同一幅黑白相宜、诗意浓郁的水墨写意。湿滑的土路两侧,素白的积雪如绵软的棉被,淹没了麦苗、柴草、土地。大地素净,心底澄明。

那时的雪总是悄无声息,潇潇洒洒。早晨推开院门,厚厚的雪已经封住了院子、房舍、甬道、树木、柴垛、石凳、井台,家家户户开始清扫小院和户外的积雪。如果积雪太厚,还要找来木梯子,攀上屋顶,清扫覆盖于青瓦之上的积雪。

下雪的日子,也是我们最快乐最忙碌的时候。打雪仗、堆雪人、滑冰、滚雪球……这些与雪亲昵的充满童话色彩的游戏,给乡间贫乏的年少生活增添了无限乐趣,为此我们乐此不疲。雪映亮了无边的黑暗,夜如白昼,生性胆小的我不再恐惧,钻进暖暖的被窝里,香甜地入梦……

谚语云“干冬湿年”,意思是冬天无雨雪,赶年总要下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长安的雪向来是迟到的邂逅。

那一年,年尾还是暖阳如沐,微风拂面。转年风云突变,天色铅一般阴沉恐怖,寒风冽冽,萧涩空蒙,虽未降雪,但冰冷刺骨的北风为即将而来的大雪打了前哨。

过年初三走亲戚,要去离家最远的大姐家。已是正午,朔风依旧嗖嗖地刮,取来女儿的围巾和手套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象一个浑圆饱满的棕子,一路伴着凛冽的寒风骑行数十里地。


路上人流稀零,年节的气氛似乎一夜之间随寒气吹散,零星的村人踽踽徒步。道路两旁的小商店摆放着花花绿绿的节庆商品,显得无奈寂寞;挂在枝头的红灯笼绝望地东摇西摆,牵引的细绳让人担心它随时滚落一地。

一夜寂寂无声,初四大早,妻弟最先起床,只听他在院子里高声喊着:“快看么,下雪了!”急切地拉开窗帘,户外银白素裹,地面、瓦瓴、树冠、矮墙、屋顶铺盖着尺厚的积雪,母亲在忙着清扫路面。

风止了,纷飞的雪花如柳絮如鹅毛,轻柔慢语,轻盈自如,灵动脱俗,扬扬洒洒,毫不停歇,清扫过的路面很快被如白梅的雪花隐没。

许是怕惊扰睡梦中的儿童、老人,还有忙碌应酬的年轻后生。雪花飘飞过漫漫长夜,如此静寂无声,无声无息,飘飘扬扬,攀上树顶,绕过河沟,漫过青绿的麦苗、田埂、小道,铺展开一片洁净纯白的世界。这场久违的大雪,给广袤的土地更好的墒情,滋润着旱塬土岭、高坡梯田,沟道河川,浸润着每个人干涸的心田。

想起女儿,她们的出生也是在腊梅盛开的冬日,雪天。地冻天寒,窗外,成片的雪花压弯了白桦树的枝干,层层叠叠的积雪从被压弯的两三根软枝上滑落下去,发出沙沙的响声。蓬松的积雪似轻薄的羽毛迎风沉浮起落,迷乱了眼前的一切。黄昏将近,幕色正浓,鸟雀啾唧的欢叫着四处觅食。

那天的雪一直在不知疲倦的飘飞着,似乎在等待一个个新生命的降临。

今年长安的冬季,雪下过两场,最近的一场印象最为深刻,契合了西安多变的气候特质。

清冷的午后,先是零星的,细碎的,散乱的,无规则的姗姗而来。它是羞怯的,漫不经心的,如顽劣的孩童动着小心思,与你玩着游戏。偶尔两三星飘进树丛,街巷,屋顶,入物即化,了无踪迹。或飞入青绿的林间,湿润无痕;或者一两星跳皮地钻入包裹严实的小孩、大人的脖颈,针刺般的冰凉,让倦怠的神经突而一震,瞬间精神倍增。

约摸一个时辰,雪花开始稠密,雪片似乎变大,迎风起舞,似蝴蝶飞入枯槁的枝叶、草地,似蜜蜂采蜜,扑入花蕊。天明亮起来,许是这洁白的雪映照了阴郁的天空。在空寂的街巷,一阵风吹过,雪花乱舞,迷离了行人的眼眸。

一袋烟功夫,风停雪止,一切如常,只有潮润的地面,溅湿的楼顶,还有树叶上闪动的几滴雪融后的晶莹的水珠。

长安的雪就是这么肆意放纵,无预见,无规则,自由,洒脱,无拘无束,无影无踪。象夏日的急雨,如此急促,似乎按捺不住地要亲吻莽莽大地;如此浅显,似乎蜻蜒点水;如此短暂,似乎一小段无关紧要的前奏曲。

是的,它是在积蓄能量,耐心地,不急不躁,从容不迫。那两场已经让人淡忘的雪,似乎只是一场路演,一次试探,一首序曲,一切都在无言中悄悄凝聚、集结,等待最后一场天接雪海的素白,最后一场雪卧长安的盛景。

今年长安的大雪实在是晚了一些,却在不经意间为春节的一场丰年瑞雪埋下了生动的伏笔。

想起小时候的大雪封路,冰天雪野,全家人围坐在暖烘烘的土炕上拉家常;想起与小伙伴们不畏严寒,打雪仗、堆雪人,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想起家家户户房前屋后清扫积雪的场面;想起雪后初晴,路面光滑难行,远行的人一步一趋碎步前行;想起汽车在雪地里小心翼翼如蜗牛般爬行……

在城北的一隅,我热切地期待一场与雪的饕餮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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