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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里的村庄

 有温暖的文字 2022-01-04

月光里的村庄

文│雨亮

一直以为,清幽幽的月光是为故乡而生、为村庄而来的。
 
一轮皎白的明月缓缓升起,沐浴在月光下的故乡,静谧安祥,当月光洒满村巷、院落、屋瓦、草木,夜的黑暗便被这轻柔、细腻的月光隐退了。
 
我喜爱故乡如水的月光。儿时,听多了关于鬼怪的故事,惧怕漆漆的暗夜。夜幕低垂,村庄毫无征兆地停电,只有煤油灯微弱的光亮映着土屋的墙壁、土炕、地面。我们在灯下迟疑地走动,绰绰的人影变得高大而伟岸,人影映衬到土屋的窗棂之上,惶惚或迷离
 
每每停电的时候,我期待一轮圆月疏挂在深邃的墨色的半空,明亮亮地辉洒一地,地面被月光洗涤,泛起淡淡的乳白色,如牛奶般丝滑。从木格窗的缝隙间透出清白的月光,黑暗的土屋朦朦胧胧、浅浅淡淡,我能看到哥哥、姐姐洁白的面容,甚至我盖的绵软的花被,被面上印刻的团花、绿叶清晰可见。还有摆在墙角装粮食的敞口大瓮、板柜,也能看清大致的轮廓。板柜上的梳妆的镜子,因为月光,折射出一丝神秘的气息。

月光照进土屋,它与我捉着迷藏,清泠泠的白月光一点点蔓过屋檐,浸过窗台,缓缓地攀上木格窗,先是第一格,接着第二格,至第三格月光停步不前。月光映照的窗前,射进了柔和的光亮,竟让我想起瓦缸中的细面粉,那种柔软、轻盈的奶白色。
 
毫无睡意,我睁着眼睛,侧头望向窗外。我知道,我家后院是一棵笔直挺拔的梧桐,亭亭玉立,枝叶婆娑,夏日的午后,我倚靠在粗大的青绿色的树身上,细碎的阳光从稠密的叶片间流淌下来,发散着七彩的光芒。

 
老话说,家有梧桐招凤凰,可我从未遇到这天外的仙物。只是寻常的麻雀、喜雀、知更鸟,五月里夏忙收割前的“算黄算割”,还有仲夏正午不知疲倦的知了。它们站在高高的枝干上,尤其是喜鹊,扑闪着一双宽大的尾巴,一会儿飞到高枝,一会又俯冲到紧挨的另一棵树的枝桠上。
 
那是邻居家后院的一棵树,不过是村庄里随处可见的泡桐而已,四月仲春开出一串串紫色如云的桐花,但远不及梧桐树的俏丽秀美。每到秋日,梧桐结出一簇簇绿籽,成熟后,油籽如雨纷纷落入地面。

清晨,树下铺了一层褐色的油籽,拣起一颗,剥去坚硬的外壳,里面是白白嫩嫩的内瓤,安静地躲在褐色的硬壳里。虽是如指甲尖一样的微但含在嘴里,油的香、清清的甜,须心地嚼,别提多美味。
 
此刻,明月升在夜空,清辉的月光似乎更明亮洁白了,这棵梧桐静若处子,我羡慕它们被明月照耀着。隐约听到后院有细微的动静,风起了,叶与叶碰触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几声鸟啼。

是凤凰飞来了吗?我睁大眼睛,静静地聆听,屋内的沉寂和亲人的呓语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兴致。这只传说中的祥瑞之鸟,缓缓挥动着长长的羽翼,七彩羽毛在月光下散发出夺目的光焰。它在村庄上空盘旋着,从村西头飞过村庄,栖落在梧桐树最高处的枝干上。
 
后院寂静无声,世间的一切生物都睡着了,连同草木、泥土,泥土下的蚯蚓,土墙缝中的虫蚁,顶棚上跑动的鼠类,村庄响起此起彼伏的打鼾声我也沉沉进入梦乡,那只七彩凤凰和银色的月光一同进入我的梦境。

 
我喜欢有月光的夏夜,土屋暑热难奈,屋外夜风习习,宽敞的庭院,铺几张草席,几个人平躺在草席上,月光轻洒在每个人身上,我们抚慰在如母亲一样温柔的月光下。

我家院子大,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水泥板,白天水泥板被太阳晒得温热,到了夜晚,仍有余温,但一点不曾消减我们睡在月光里的冲动。那时似乎还有哥哥的朋友,他大我几岁,高高瘦瘦,有口吃的毛病,却喜欢聊天,晚上常常讲一些鬼故事。
 
我喜欢听他讲,都是村庄或相邻村庄的故事。
 

他讲过的故事,只有这一个是与月光有关的,至今记忆犹新。说这个年轻人去西影路看完夜场电影,兴冲冲归来。大雁塔寺西侧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街上没有一条人影,只有他和月光铺照的长路。他看到前面一位白衣女子婀娜多姿的背影,便起了与其伴行的心思,于是快步迎上前去,追着那轻飘飘的女子。他在后面喊着,可这女子并不搭理,依旧向前走。终于追上了,那女人回头,他看到一张惨白枯瘦的脸,如冷月般寒气逼人,只吓得他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我相信这个鬼故事的真实性,那片松树林曾是一片乱坟岗。每每与同伴去繁华的西影路玩耍,途经这里时,即使白日高照,内心总是惶惶不安、心有余悸,绕行至大雁塔寺的东侧甬道。再后来,松树林被砍伐一空,修建了盆景园、牡丹园、地下宫,街道上矗起比月光更亮更刺眼的路灯。鬼是惧怕灯火的,自然不敢再出入人间半步。
 
而月光却是无辜的。白衣女子本无欲无求,她只想趁着皎洁多情的月色,踏月而来,欣赏这如镜如瀑如水的月光,却被无意之人惊扰。我也相信,无论人鬼,都喜这一轮天上的明月,爱这撒满人间的白月光。
 
 
家住塬上,紧挨我家前院是一片平整敞亮的场地,那是大队的麦场。每至丰收季节,麦垛如一个个小山包散落在麦场四周,中间是一堆堆脱净的或干或湿的麦粒,或从田野刚刚收割的捆扎整齐,准备第二天碾压的沉甸甸的饱实的麦个子。
 
我家的麦子早在两天前就已收割完毕。午后,摊场,小四轮拖挂着石碌碡突突地冒着黑烟,使着劲儿碾压麦穗。落日余辉,风头正劲,父亲开始扬场,麦壳和麦子借着风力分离。如今,干净的麦粒只须在麦场上晾晒些时日即可颗粒归仓。
 
幕色深沉,父亲从麦场归来,嘱咐我晚上去看场。半湿的麦粒没有干透,麦子晾晒在场院,省得来回搬运。我自然乐意去的,在架子车上铺张草席和床单,仿佛又回到儿时庭院月下的情景

那晚星河灿烂,月色迷人,月辉如华。月光下,麦子变成了暖白色,颗粒更加饱满充盈。靠近场院的塬下,泡桐树阔大的叶片静止无语,幽蓝的天空,高远深邃,一颗流星匆匆划过,又一架飞机缓缓驶过头顶,飞机的翅膀下闪动着红光,向着月亮的方向飞去。

 
我与看场的同伴闲聊着,我们仰望天空,飞机悄悄从我们眼前滑过,心中荡漾起向往远方的梦想。月光下的我们正在成长,成长的记忆,根植于月华之时,那是放飞心情的最好时刻。

偏居城市,灯火璀璨,仰望夜空,高大虚恍的楼宇遮蔽着我的双眼,赏一轮明月、携一缕月光已成奢望。我时时忆起月色下的故乡,回想起宁静的村庄里那清澈透明、圣洁无暇的月光,内心瞬间平和温暖

月光里的村庄,我魂牵梦萦的故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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