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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芦苇荡

 有温暖的文字 2022-01-04

家乡的芦苇荡

文│雨亮

 时常回想起家乡的那片芦苇荡,尽管它已消逝二十余年,但那动人心魄的碧绿挥之不去,一直激荡在我的心田
 
无数次在寂静的深夜,这片芦苇荡时时闯入我的梦境,它碧波万顷,浩如烟海,漫无边际,我瘦小的身影淹没在这浩渺的幽绿中。我独自一人行走在芦苇荡下野草铺展的阡陌小径,踏着松软的青青野草,满眼流动着沁人心脾的鲜绿。一株株芦苇轻轻摇曳,尖长形的苇叶不时地靠近你、逼近你,让我不自觉地挺直腰身,如这片挺立于天地之间的一根根芦苇一般。
 
我喜欢雨中的芦苇荡。雨打芦苇最是诗情画意,雨点轻柔细碎,沙沙的雨声,悄然打落在芦苇幽碧的修长的叶片上,如入江南胜景。

柔风细雨,芦苇荡静默无语,我能听到它们拔节吐蕊的轻响,那是扎根于家乡泥土深处蓬勃向上和坚韧不拔的生命力。在渭河南岸,芦苇荡如诗如画,使人沉醉。偶尔有鸟雀飞旋在它们头顶,或钻入林中,或跃出绿波,仰天嘶鸣,与家乡的芦苇荡亲密厮守。

 
忽而飒飒风起,狂风大作,芦苇荡显示出另一番惊心动魄、振撼天地的雄魂气象。芦苇随风起舞,枝叶齐刷刷向一侧倒伏,旋即恢复如初。风儿猛烈地吹,更加地肆无忌惮,似乎要将那成片的芦苇荡连根拔起,但一切都是徒劳。芦苇荡稳如泰山,巍然屹立。

风紧似一阵地吹,吹皱了天上的云朵,吹走了天边隐现的一丝光芒,天空骤然暗淡下来。但我分明看到芦苇荡更加地通澈明亮,那些不时翻飞而起的修长叶片,坚硬的叶面,背面清白,无数清白的叶片时而翻转,时而舞蹈,映亮了天地,照亮了村庄。即使风继续地吹,芦苇荡亦如铮铮钢铁战士,坚韧顽强,低下头颅复又仰头向天,宁折不弯,保持着初时的阵营。风失去了耐心,只好灰溜溜地侧身奔向另一片田野。


有关芦苇的记忆停留在三十多年前的午后。夕阳残照,几个少年推拉着一车农家肥去塬下我家的农田,为没过腰身的玉米施肥。我们一路高歌,迎着微风,迎着天边尽染的晚霞,小路旁边的池溏,层层叠叠的莲叶尽情舒展,莲花在风中婀娜摇曳,芦苇荡从我们身边刷刷飞过,它们瑟瑟摇摆,显示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我们将老师布置的作业抛向脑后,尽情享受这漫无边际的芦苇美景。

肥料运送至田间地头,我们一头扎进芦苇荡,踩着脚下柔软的青草,享受着丝丝清凉。抬头望着密密层层的苇叶静静地伸展,它们遮住了我们的眼睛,挡住了与凡尘的日常琐事,直至夜幕降临,我们才恋恋不舍与芦苇荡告别。
  
想起朋友的一句话,家乡的芦苇荡就是西沟人的绿肺。说得多好!芦苇荡熏染着家乡的每一寸土地,滋养着家乡的田原村舍。呼吸着这万顷碧绿,那清新的空气,润泽了村庄人的心灵。站在老村土塬之上,眺望那碧波翻涌的绿浪,让人心潮澎湃,生发出无限感慨。

 
这片千亩芦苇荡,浩浩荡荡,无边无涯,它从家乡塬下赵场始,东至西营,西至三行村,一路荡漾至远在十里多外的渭河滩岸如此辽阔胜景,令人叹为观止。
 
这片芦苇荡属集体用地,村庄里每家每户都分得一片巴掌大的芦苇园,我家也分到了一块芦苇园。芦苇花开时节,正是芦苇的收获季节。苇叶枯黄,但仍有绿叶夹杂其间,芦苇杆壮如手指,一根根粗壮坚硬,砍之颇费些气力。清晨露水沾衣,父亲手持短把砍刀,从塬上老村一路下坡去我家的芦苇园。
 
村庄尽头,一条斜向西北的土路通往浩如海洋的芦苇荡。我跟在父亲身后,不时抬眼望那近在眼前的点点绿枝,一眨眼父亲消失在万绿丛中。

约略记得,我家的芦苇园距离路口不远。每家的芦苇园似乎没有分界线,即使有,也只隔着一条浅浅的水沟,沟渠里是浅浅的水流,清灵的,静止的,一条蚯蚓卧在清浅的水底,或水面上浮游着微小的蚊虫。有时候还会碰到一只跳跃的青蛙,听到周围有动静,青蛙会快速地跃过水洼,向着芦苇荡深处落荒而去。
 

我那时很羡慕塬下西营人,它们的院落与芦苇荡仅隔一条窄窄的土路,与芦苇荡毗临而居。走出院门,甚至还未踏出门槛,即使院门紧闭,那逼人眼目的绿便夺门而入,浩如烟海的芦苇荡直逼眼眸。那满眼的幽绿,醉人心魄,涤荡着村庄人的心扉。
 
驻足于此,沟渠下是一丛丛芦苇,这些芦苇生得低矮,沿着沟渠蔓延开去,一直伸向北面,越过这些低矮杂乱的芦苇,远处便是高大挺拔的芦苇荡,绿意遮住了双眼。一株株挺拔秀美的芦苇泛着鲜亮的绿光,静静地沐浴在阳光下。

 
曾经去过河北的白洋淀,那里不仅有可歌可泣的战争故事,还生长着一片水接连天的芦苇荡。但它与家乡的芦苇荡不同,它是丛生的水生芦苇,一簇簇,生得茂密,却较家乡的低矮很多,且有水田滋润,船在水中游,芦苇从身边一闪而过。

但白洋淀的芦苇荡并未让我心驰神往。若将它们比较一二,则家乡的芦苇荡既有如关中汉子的挺拔倔强、朴实厚重又有北方女子的亭亭玉立、俊美秀丽。而白洋淀的矮生芦苇,则如江南女子,婉约而又水灵,却缺少阳刚之美,远不及家乡的芦苇荡壮阔辽远,震撼人心。
 

家乡的芦苇,曾经是盖房修屋的重要材料。芦苇轻、脆且坚硬,过去农家修盖新瓦房、安间房,用一根根苇杆织成细密的箔子,平铺在檩条之上,箔子上覆一层泥皮,青瓦附着于上,如此,房屋遇雨不漏。

芦苇还可打席子、编织厨房用具,如今我家土炕上还有经年的苇席,岳母灶屋里蒸馍用的席盖。另外,端午节前,苇叶是包粽子的材料,苇叶淡淡的清香,包裹着软绵的糯米、红枣,食之别有一番滋味。而且,芦苇还能用来造纸,但我似乎没有看过乡亲们将芦苇送给造纸坊,村庄附近也没有规模相当的造纸厂。

沧海桑田,三十年后,这片茂密如林的芦苇荡水位逐年下降,芦苇逐渐萎缩,人们盖房修屋几乎不再使用木料、泥瓦,而是改用钢筋混凝土结构,芦苇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这片浩如烟海的芦苇荡被乡亲们砍伐一空、复耕还田


去年六月末的一天,故地重游,塬下的芦苇荡已然荒凉破败,收割后的麦茬地空空荡荡,田野寂寥无声,绵延十里之外的芦苇荡早已不复存在。
 
失望之余,转眼望去,忽然在不远处的水渠旁,一丛丛野生芦苇绿绿葱葱、繁茂从容,虽然只是寥寥几株,但生发出对家乡芦苇荡的几多期待。

家乡的芦苇荡啊,村庄人心底难以割舍的那一片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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