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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 榴 红 了 文│雨亮 既在春末初夏时节盛开一树红花，又于金秋十月缀满甜美之果的人间草木着实很多，但被尊称为市花的却不多见，石榴树便是其一。它似乎并不算作名贵树种，却为这座城市所喜爱和青睐。走在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浓密的丛生石榴树，有的翘首以盼，有的英姿勃发，有的低眉婉转，有的顾盼生姿，使这座城市更显脉脉温情和诗情画意。仲秋时节，正是石榴即将上市的日子，我们楼下的几株，虬枝盘缠，高大茂盛，向上的枝叶向外扩散，翠绿密实的叶片挤挤匝匝，形成一处幽静的林荫绿道，行走其间，心绪沉静。沿着苍劲的树身向上望去，点缀于绿叶丛中的红石榴像一颗颗红色的小灯笼，象孩童羞怯的小脸，闪烁着清幽的光晕，在阳光下分外耀目，真有伸手采摘一颗的冲动。其实，它们只是用于观赏的石榴树，虽生着圆润如铃铛的果实，外皮看似光滑透亮、饱满俊俏，其内核早已空枯，或被虫蚁侵蚀，或被飞翔的鸟雀争食，成为生灵们赖以裹腹的美味，只留下一副空壳料峭在秋风秋雨中。虽然不能食用，却可以欣赏其俏皮的姿容，于草木来说，仰视是对石榴树最好的致敬。五月的榴花灿烂夺目，如红绸似的花儿挤拥在幽绿的枝叶间，红绿相间，娇艳柔美。难怪古人将美貌女子比之红石榴，将裹于肌肤上的裙裾称为石榴裙，霓裳艳影，半开半露，欲说还休，轻柔并不轻浮，妩媚却不媚俗。那一抹嫣红，透亮了西天，甚至比西天的云霞更让人留恋。如果你到长安游玩，寻访石榴的故乡临潼。当你登上骊山，满山遍野的石榴树，软枝细叶迷醉你的眼眸，山脊、山坳、山棱，漫野披绿，顿时神情气爽、心情愉悦。若时逢五月，骊山更是另一番壮美景象，花开烁烁，绿肥红瘦，红星闪闪，灿若云锦。或许因为风土的缘故，位于骊山山麓的石榴最是闻名遐迩、驰名中外。它外形圆满，皮薄汁多，浓甜渣少，颗粒饱实，晶莹剔透。虽然其它区域亦有种植，却不能与之媲美。曾有朋友寄来成都的石榴，口感实不敢恭维，外形倒是相似无几，果实更是硕大，若是剥开便显出其区别来，不但皮厚如绵，而且籽粒微小如蝇齿，汁少干涩，食之无味。似乎云南亦有种植，都不及临潼的果实味美浓甜。大姐家住骊山西坡塬上，植着几亩果园。采摘季节，一树的红石榴如一个个跳皮的玩童，或低垂在枝头，牵拉得软枝如一轮弯月；或隐于密叶之间，相依相偎。秋风乍起，它们颤微着，轻摇着，如风铃一般展露笑妍。十月金秋，收获在即，这个季节，母亲总是念叨，你姐家的石榴红了，你没事去园里采几颗回来。我说，不着急，过几日就会送来了。果然，大姐让外甥捎来满满一蛇皮袋鲜红的大石榴尝鲜。石榴耐放，往往能储存到深秋，甚至隆冬。采摘季节，果农最是忙碌，也最是辛劳。大姐家的几亩果园在坡塬上，几片果园分属不同的地块，有的在东坡，有的在西坡，最远的是南坡。下果后，用架子车将果实搬运到离家最近的西坡果园。乡间土路坑洼难行，一车车石榴在高高低低的土路上艰难前行，汗水湿透了衣衫，又被秋风秋阳一次次晒干。园子地畔有一间简陋的草舍，草舍里，担笼、铁锨、锄头、剪刀，农用工具一应俱全，还有一张用木板搭的简易床铺。采摘的石榴堆积在茅舍外，如小山一样，晚上姐夫住在草舍看管它们。要将这些堆积如山的石榴卖出去也是不易。天色微明，姐夫用一辆载重自行车推着两大担笼石榴，大姐在车后扶着笼子。长长的陡坡约有三四公里，弯弯曲曲伸向塬下。他们要将两担笼石榴运到公路边，在那里等待从县城开往省城的班车。公路上，汽车三三两两，呼啸而过，大姐招着手，班车停下来。大姐帮着姐夫将两大笼石榴抬到车上，又推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消失在茫茫土塬上，赶回去打理果园杂事。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姐夫在省城火车站附近卖石榴。下车后，穿过一条灯火昏暗的隧道，过了隧道，那里有一座农贸市场。市场紧邻火车站，周边多个居民小区，这里店铺错落，人流熙攘，车水马龙。居民们在市场购买日常零碎，顺便带几个石榴回去，还有穿着制服的列车员风尘仆仆，购买新鲜的石榴送给外地的亲戚、同事，因此，石榴销售较好。有时，两大笼石榴卖不完，姐夫要挨到夜晚，赶最后一趟回县城的班车，身披星辉，拖着一身疲惫回到村庄。果农的辛酸无人知晓，那一颗颗鲜红饱满的大石榴，其实是他们用滚烫的血泪和隐忍负重凝结而成。犹记得，某天午后，正在上班，姐夫打来电话，声音慌张而急促。问后方知道，姐夫在市场道沿卖石榴，结果被一帮气势汹汹的城管人员连笼带秤收走了。姐夫苦苦哀求，好话说了一箩筐，无果。他只好求助于我，希望找人帮他赎回。我赶紧联系，最后终于物归原主。而姐夫却不敢在那个市场卖了，换了一处更远的地方，但销售大不如前，往往深更半夜才回到家里，让人感叹谋生不易。石榴具有吉祥美好的寓意，象征红红火火的生活和家庭兴旺昌盛，不仅是滋补佳品，还兼有美容和食疗作用，作为礼品也是上佳之选。记得二十多年前的中秋前夕，我们带着女儿去东北长春，千里求医。此前与教授书信往来已半年有余，为表示感激之情，我们带去了家乡的红石榴，送给远方尊贵的客人。这些红石榴大姐精挑细选，代表了全家人满满的心意。红彤彤的石榴泛着光晕，新鲜而水灵。教授很是感动，捧起一颗红朴朴圆溜溜的红石榴爱不释手。连声说，这可是好东西，我们东北见不到的，这比任何礼物都要珍贵。二十多年后，大姐家的宅院、石榴园被悉数征用，规划为旅游渡假区，他们搬到塬下，住进了崭新的楼房。而我时常怀念西坡塬上那漫山遍野的石榴树，鲜翠的枝叶，红花点点，彤红的石榴在枝头绽放光华，在丽日晴空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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