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厌倦城市里一栋栋钢筋混凝土建造的高楼大厦，这些楼宇外表灰暗，单调而乏味，千篇一律。它们高高耸立，毫无生命气息和生活美感。有一天，不经意地发现，高楼外的窗前突然绽放出一片明艳的花海，一片蓬勃的青绿。或者从某户人家的阳台悬垂下一枝枝绿色的藤蔓，遮盖了楼体坚硬的墙壁。 穿过高高低低的楼房，你还会发现在一座高楼的楼顶，草木影影绰绰，摇曳生姿。经过天桥，天桥上繁花似锦，如空中花园。这些草木装扮着古老的城市，跳跃着生命的乐章，让人心情愉悦，心朝激荡。 我尤其喜欢根植于楼顶的草木，它们更接近天空，接近云朵，接近日月星辰，这些或高或矮、或粗或细的树木，枝叶婆娑，吐露芬芳，展现出与地面草木不一样的光华。  无独有偶，单位对面是一栋栋巍然而立的高楼，它们虚恍而迷离，直入晴空，常常有鸟雀盘旋于上空。隔着宽展的街道眺望，其中一栋尤其醒目，这栋高楼的楼顶草木轻摇，绿意染染。从地面向上，高大的绿植只有手掌般大小，低矮的草木更是只能看到绿绒绒的一星点浓绿。它们的枝叶几乎触及蓝天、云朵和飞翔的大鸟。 它们如高山之巅的草木，经历风霜雨雪，沐浴日月辰光。它们迎接清晨第一缕阳光，第一滴雨露，飞鸟在它们周围欢喜雀跃。它们站在地表的最高处，顶天立地，便有了宽广的胸襟和气度，坦然迎接世间风风雨雨。 它们是城市最早与天空对话的生灵。无论丽日晴空亦或阴雨绵绵，它们最先接受天空的召唤，与天空对话，接受天空的洗礼，仰止之处，是它们面对风雨毫不动摇的韧性和定力。  站在单位的甬道中央，远隔一条街道和一栋长长的矮楼，我能望见对面楼顶的草木。年年四季，空中草木变换着不同的景象。春日，花开浓烈；夏日，绿意肆意；秋日，叶片金黄；进入漫漫冬季，它们褪去饱满的绿伞，显露出树木原始的本色。灰黑的轮廓、干枯的枝干在风中瑟瑟摇摆。我甚至能看到那些草木的细微变化，它们有时因为大风枝干碰撞在一起，有时因为大雨而生机勃发，有时一只大鸟，翘立枝头。它们占满我的心房，在我的心头荡漾。 不是高楼的威仪让我惊叹，而是楼顶的草木让我心驰神往。坚硬的水泥、钢筋因此充满温情，城市有了呼吸，有了温度，有了生命的律动。 我不知道这些草木如何被园艺师培植到高过地面百米的楼顶，这项工程多么浩大而繁复，需要从地面挖取泥土，在楼顶处覆着上一层泥土作为草木必要的养分，一株株小树苗渐渐长大，根须深深扎进土层。但那薄薄的土层能否为它们提供充足的养分？ 我十分疑惑，曾听说有无根的培植方法，但只是对于那些低矮的花卉草木而言，于高大乔木却无济于事。它们的土壤甚或贫乏，无法与地面的沃土相提并论。但似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些低矮的小树渐渐长高，树冠异常茂盛，目极所处是一蓬蓬盈盈的青绿，它们不曾枯萎，反而更加繁茂。风起时，它们摇动着挺拔的身姿，幅度大而有些变形，绿色如风一样在天地间舞动。在拥挤的街市显示出独特的魅力，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  曾在城市的别处看到过同样的景象，那些从楼顶攀缘而下的藤蔓，或在楼顶培育的绿植，它们同样令人心旷神怡，气定神闲。它们与云彩争艳，与日月星辰相拥，与飞鸟拥吻，那是怎样一幅浪漫而美丽的画卷！ 一段时期，我曾经暂居于城墙里一条古旧的小巷。高大的古槐，夏日浓荫蔽日，两侧高低错落的楼房，那些楼房低矮陈旧，街巷逼仄曲缓，路面坑坑洼洼，如同古城久远的历史，诉说着陈年往事。曾经一段时间，我心情十分低落，对周遭弥漫的潮湿、腐朽、破败的景象很是厌恶，狠不得尽快远离这里。 某一日，我惊奇地发现，在一栋自建三层小楼上空，距离地面不过十几米高的楼顶，几株阔叶树木伸展着阔大的枝叶，绿色如清流一般向楼外的空间漫溢。一位白发苍颜的老者孤独地站在楼顶，正在为那些草木修枝剪叶。 我被空中的那一抹绿感染着，身不由已地愈走愈近，那些草木在我的眼前愈发高大繁盛，绿意盎然。那些青绿的枝叶在空中肆意舒展，有的细软的枝条甚至铺展到了屋檐以下，就那样低垂着，象少女乌亮的秀发，象秋千一样荡来荡去。我瞬间被这富有动感和生命的绿色感动了。  站在离矮楼不远的地方，我久久不愿离去，那一抹蓬勃铺陈的绿充盈着我的眼眸，感觉灰暗的巷子倏忽之间明亮起来，欣欣向荣，充满生机与活力。 因为空中之树，我爱上了这条悠长古老的小巷，在那里一住就是五年。屋顶的草木由细转粗，由低长高，盈动的绿散发出来的气息熏染着整条巷子，使人陶醉。直至北郊新屋建成，我才恋恋不舍地与小巷告别，与空中草木告别，与居住在那里淳朴的住户一一惜别。 真至今天，我依旧挂念那里的一切，那条杂乱残破的小巷，那里勤劳善良的住户。他们生活在那里，生活简单、朴素甚至寒酸，也许一生，一世，也许永远走不出城市的围困。但他们仍然饱含对生活的热情，他们给小小的窗台种满花花草草，门前屋后栽种上几窝月季、几棵寻常花木，装扮平淡无奇的生活。 他们如同空中草木，土壤贫瘠微薄，但只要心底有阳光，有雨露、有乐观向上的力量，便竭尽所能开出令人心醉的惊艳。我必须仰视你那或细瘦、或伟岸的身姿，才能真切看清你不屈不挠的灵魂。即使没有金钱，生活困顿，艰难度日，他们同样向往阳光，向往天空，向往自由，拥抱自然，值得我们心生敬意。  空中的草木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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