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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在天云在野—品读林语堂《苏东坡传》

 青白眼e1vedie6 2022-01-04
         我想苏东坡在中国人心目中受欢迎的程度应该会超过杜甫,直追李白。如果说孔子是中国儒家的圣人,那么苏东坡就是儒家君子的典范。

        苏东坡是中国文人的天花板,他的一词两赋是宋代甚至是中国古代文学的难以逾越的高峰,是登临怀古的巅峰之作。


       中国文化中原本没有哲学这个词语。我们中国人从不像西方那样单独的割裂的来谈哲学。从孔子开始,历代先读书人把哲学的研究和探索渗透到文学,诗歌,生活中。我们称为论道,道就成了中国古代哲学的代名词。

        从古到今无数的读书人进行了人与自然,天地,宇宙的思考,探究宇宙运行的规律,从而走上了寻找人类的真理的道路,苏东坡也不例外。

       叶嘉莹先生说,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也就是所谓的人生不幸诗家幸。苏东坡的人生大致可以分为两段,以乌台诗案为界,44岁之前他叫苏轼,那时的他是少年天才,是北宋公务员考试百年第一,是杭州通判,密州太守,是老夫聊发少年狂,是明月几时有。

      44岁被贬黄州之后,他才是苏东坡,他是被克扣工资的基层公务员,是种谷物的农民,是替百姓治病的赤脚医生,是一个被迫谋生的父亲,是名满天下的文豪,是重回枢密的重臣,是又一次被流放到蛮荒之地的老人……

        俗话说文无第一,这话不假,如果让我们评定出苏东坡最好的文学作品,我们一定会非常的踌躇,有人说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有人说是《念奴娇》赤壁怀古,有人说是《定风波》莫听竹林打叶声但是如果我问你最喜欢苏东坡的哪首词,你一定会欣然而坚定的说:是这一首。
        文学家写诗词的时候是第一次创作,读者解读的时候是第二次创作。文学家通过光照千古的作品可以感染后世读者的心灵。当你解读文学作品时你的灵魂就和古代先贤的思想交相辉映,从而获得心灵的力量,读书的魅力也在于此。

诗歌从唐朝就开始追求贵气和豪放,五花马,千金裘。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写的都是很大的场景说的都是很大事。从五代开始到北宋,诗词开始说很小的东西,说一树花开,说一次日落。

诗词在宋代慢慢的回归到生活本身。宏观世界的浩瀚宏达令人着迷,微观世界的无穷无尽吸引我们去探幽掘微。宋人告诉我们文学也可以表现很小的东西,可以探讨我们对生命情感的感悟。李清照说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真是太妙了。

        苏东坡作为北宋词宗,我很难说他是豪放派还是婉约派。他在《江城子》中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画风一转他又说小轩窗,正梳妆。这里写的是苏轼新婚夫人王弗的美。最后说尘满面,鬓如霜,这是饱经磨难的沧桑感。这种对比有非常惊人的文学和美学效果。青春和衰败对比,生命和死亡对比。这就是苏轼了不起的地方。

        这种手法苏东坡也用在了《念奴娇》赤壁怀古里。他开头说,大江东去,又说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正当我们慷慨激昂,攥紧拳头往下看的时候,他就像一个高明的导演,突然切换了镜头: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就像是乐章在慷慨激昂处然而止,突然弹起了日本的小调。他在描绘了波澜壮阔的历史和浩瀚的长江以后,他接下来仍旧回到非常优美的人性部分。
  这种高明的时间和空间的转换产生了非常魔幻的效果。我最喜欢: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苏东坡笔下的周瑜有血有肉有,轻摇羽扇,一身素衣忽然就走近了我们身边这是这首词最精彩的部分。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是写男性的毕生功业,是血腥阳刚的部分。而后面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是人世间世俗的温婉美好。那种唯美的、青春的内容出现了,文学的美就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在最后说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他感觉到人生的虚无,就像一场梦吧,自己的人生就像这杯子里的酒,不管是用金杯,还是玛瑙夜光杯装,还是用粗瓷大碗装,只要你是散发琥珀光美酒,不管在哪里,不管放在什么容器中,都不会改变你是美酒的本身。苏东坡此时忽然感悟到,不管怎样总归一天要把生命还给天地,还给这江上的日月清风。
        
   苏东坡被贬黄州没有颓废,没有被击败。他开辟荒地,挖井建屋,躬耕稼穑,攀岩涉水,游历江湖。在劳动中锻炼,在赤壁长江的天地间汲取了浩然正气。所以接下来几个月完成了不朽的名篇:前后赤壁赋。如果说念奴娇赤壁怀古是见自己,那前后赤壁赋就是见天地,见众生了。
  他先提出疑问,人的生命在天地看来不过是沧海一粟,我们每个人都会死。那我们成功或是失败,努力或是颓唐在天地的维度应该没什么意义吧。他接着回答,你看从微观的角度看江水奔腾流转,江月盈亏晦朔,没有一刻不在变化,这是物质变化的一面。但是从天地的角度看,长江千年水流不竭。

  明月悬空,万古长存,这是事物不变的角度。人的生命也是如此,人为的物质的东西都是暂时拥有的,但是有价值的东西可以穿越时空流传千年,就像人类生命的繁衍,文明的传承,绵延不绝。就像这江上的清风明月才是取之不尽的永恒的东西。


        我一直相信人类是坠入时间之网的四维生物,我们可以通过文艺和文学作品穿越拉伸或者穿越时间,让我们一眼千年。苏东坡已经逝去,我觉得此时的他就像是后赤壁赋中那个玄裳缟衣的蹁跹仙人站在四维空间的另一端微笑着问我们:嗨,你人间之旅玩的还开心吗?

       
林语堂《苏东坡传》向我们展现了:命运不止一次的把苏东坡推向了人生的巅峰,他在金碧辉煌的庙堂之上没有迷失妥协。命运也不止一次把他抛落深渊,但是他都能一次一次的浴火重生,达到了人新的高度和维度。


   苏东坡的一生是中国读书人不断实践探索君子之路的一生,真正做到了知行合一。他悲天悯人,天真烂漫,不畏艰险,随遇而安。他教会了我们如何去帮助处于困顿中的生命,和如何面对我们人生的困境。
        苏东坡的精神如赤壁江上中天之明月,永远光照华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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