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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雪| 水流众生

 Good寒雪 2022-01-06

 若是周末单位不加班,我通常都要赶去给住校的孩子做饭。我特别珍惜这两天的时光,除了买菜几乎不出门,我把这两天时间称为我的阅读日。


四月的午后,春雨在窗外时不时滴滴答答,一篇文字中说,康德曾经畅谈地理和人种学,但是终生没有离开过科尼斯堡。却有个习惯,每天下午三点半,他都穿着灰衣,曳着手杖,出门散步。崇拜他的晚辈叔本华,也每天下午散步两个小时,风雨无阻,在菩提树掩映的街道走来走去,走了二十七年,也没有走出法兰克福。对于在文字里游走,喜欢阅读的人,运动是一种困难的事情,因为要思考,身体动起来的时候,思想必定受到干扰。我想或许,我像他们一样,心中渴望着远游,终究也是走不出洛阳城的人。可是,这个下午我决定效仿他们出去散散步呢,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迅速换鞋出门,沿着月季花开满的街道,信步走着,不觉走到了公园门口。入园后,门口弹素琴的、拉二胡的,唱声乐的,跳民族舞的,一下子都挤拥到眼前。瞬间,从静的能够听见钟表时针转动的声音,到这水灵灵、活泼泼的新鲜的热闹世界,有着恍若隔世的清喜。

新雨后的园子,有一种格外的浄。人间四月芳菲尽这句话的确有一定道理。园子里的迎春花早已经败落,只剩下绿油油地枝条、叶片,闪着绿汪汪的光。粉色的月季、玫红色的芍药,还有浅红、深红、紫红各种颜色的牡丹花,都在雨后含羞带露地零星开着。青石板和碎石子铺就的小径,飘满花瓣和松针,踩上去沁凉而安静。举目望去,园子外是车水马龙,充满各种人生苦恼的世界,园子里却是另一番天地。高大的绿植自由自在地呼吸着,湖水静静地停靠着,人们三三两两悠闲地散着步。在一片疏影横斜,遮天蔽日的林子里站了好久,禁不住痴痴傻傻地。枝叶颜色能够拧出绿汁,脆得能听到叮叮咚咚地清响,那一刻天地仿佛停止旋转般,人声都噤了言语般,一种深刻的静在时间里停顿。想在林子里的休闲椅上坐一会,又想着前面或许有更好的景致呢。禁不住想起一个熊捡拾玉米棒子的典故来,想着人和动物一样都是贪心的,总是不知如何珍惜当下,总是不停追逐着幸福又不知道幸福在何处?其实,幸福很简单,幸福就在当下的这一刻,最好的时光也是当下这即将成为过去的一刻,可惜,我们的本性决定我们永无厌足。

大作家铁凝说,有阵子不管是新朋还是故友,聊到酣畅总是抛出幸福是什么这个问题冷场,当然,收获的答案也是五花八门——有人说,幸福的时刻就是加官晋爵时买房购车后身体无恙中;有人说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父母双全爱人平安孩子快乐领导待见粉丝忠诚仇人遭谴……她觉得每个人说的都对,但都不能打动她。直到有一天陪朋友去见一位另外的朋友,朋友说:那个朋友和他的文章一样禅意幽深。茶过三道,她忍不住继续兜售这个问题时,他微笑着给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过去的事情来不及衡量是否幸福,将来的事情没必要揣测是不是幸福,所以,在你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能想到的幸福,就是用心享受面前的好茶,让此刻愉快的感觉更醇厚,而面前与我谈新叙旧的你们更是我的幸福之源。听见这番话,她才终于醍醐灌顶。


静静地走一段路,边走边思绪纷纷。想着人真是万物之主,在这个繁华的热闹地带也能建造一个世外桃源,其他动物都是万万不能的。

有人说,人无癖不可交。深深地领悟这句话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在游园的广场上,五、六个年过四十的女人穿着大红的民族服在跳舞,虽非专业,看着那表情、那轻盈娉婷地舞姿,禁不住感受到美。歌唱家张艾嘉说,女人每个时刻都是美的,年龄根本不是问题,我是比较赞赏的。老是人生的一种状态,是每个人都要面临的自然属性,美却是一种选择,一种精妙的人生态度。我欣赏那些无论多大年岁都不放弃,都勇于追求的人。

路过大片牡丹花小径的时候,一个女子在认真专注地拍着花儿。我被她深情和严肃的表情所吸引,凑身向前。她突然回头双眸明亮,巧笑倩兮地对我说,花儿真是太美好了,我点头赞同。她将手机凑到我面前,说你看,我喜欢花,拍不同的花儿,我在微信上发了好多花儿的视频,有三色堇、月季、玉兰、牡丹……各色花儿,我的粉丝遍布天南海北有一万多人呢,你喜欢花吗?你也玩快播吗?我点头复摇头,我说喜欢花但不玩快播。她有些遗憾的样子,但她还是饶有兴味的对我讲着各种花。她的快乐仿佛是从身体里淌出来般,在眼梢门间流转,我也顾不得看花,望着眼前的她,觉得她就是一朵花儿,像春风一样可人。

很远处我就听见优美的歌声,循着声音走,在湖畔一侧看见许多坐在岸边的人。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子拿着麦克风在唱着民族歌曲,也唱流行歌曲。我再仔细看,他面前并没有放着纸盒之类的让人自愿捐款的家什。倒是旁边停着一辆三轮车,车上放着一个音响,地上也有一个音响,手里拿着两个话筒,带了许多塑料矮凳子,那些矮凳子是让观众坐的,两个高凳子错落着,一个他自己坐着,一个放着自带的水杯。他的表情悠扬而清喜,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有着一种蓬勃之势。他一首接着一首曲子唱着,我在湖边石头上坐下来,望着涟漪微微的湖水一首接着一首听着,心里咕嘟咕嘟泛着涟漪。禁不住想,人有爱好多好啊,纯粹的爱好,只是为了内心的愉悦,只是为了灵魂的欢欣,只是为了讨好自己,不关名利其他。这世间有多少喜欢音乐的、绘画的、写字的……如你如他如我,有多少这样默默无闻的人啊。莫扎特、毕加索、茨威格……这些知名人士,他们名扬千古,除了我们念念不忘外,也不过如此尔。而当时,谁能够确定他们不是为了纯粹的喜好呢,比如梵高,如果没有火一样的热情,又怎能在贫病交织之下留下阿尔星空的孤独呢?我们又怎能在燃烧的向日葵间抚摸他火焰般耀眼的灵魂呢?

这个世界谁都不用骄傲。所有的繁华遍野,所谓的权倾朝野,所谓的荣华富贵,相比于天地万物,根本不值一提。众生只是如流水一样,来来往往,看似热热闹闹,最后只能归于大海的一片空寂。

这样想的时候,忍不住低了头,谦卑地对着遇见的花儿、水滴、陌生的人们微笑着。想着明天再来散步,明天又将是些微雷同而全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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