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有的花都已经远离，太阳和雨水空前肆虐。这样的季节，适合蜗居，亦适合跑步。特别是清晨，光线很早就亮亮地扑过来，停靠在窗棂上，鸟儿早早就开始练嗓了。整整半个夏天，整整几个月的时间，从春到夏，喜鹊都在院子里的高枝上持续地歌唱。我就像一个隐形的观众，躲在屋子的一隅，静静地聆听。有时候，内心会陡然升起一缕一缕温暖的色彩，有时候也会自作多情地想，喜鹊可能是爱上我了吧，要不为何它天天要这么早给我唱情歌呢？ 人生真是好有乐趣的事情。因着植物，因着动物，因着鹊儿的鸣唱，因着能够这样顺畅地呼吸，便觉得人世格外地动人。 有个朋友说，看你微信总觉生活很美好。其实，这是个梦想燃烧又毁灭的时代。就像大雨天瞬间爆发的山洪，它瞬间能够卷走一切。包括我们的生命。就像那个被洪水卷走的三十岁驻村书记，每当读到她的事迹，总是泪湿双眸。可是，当我们扬起头的瞬间，面对扑面而来的阳光，又禁不住感觉温暖，唇角忍不住微微地笑意。仿佛，那些沉闷失措的瞬间不曾有过，其实都在心里，都藏在脉络的最深处，都在黑暗的夜里，不轻易示人。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没有任何的感同身受，有的只是自我感受。所以，我们不能怀抱任何乞求宽容、理解的心意，没有人有义务去分担你的忧愁，也没有人有义务去聆听你永无止境的抱怨。你要做的，就是把一切难以启齿，仍在黑暗里，拍拍一身的灰尘，一脸明媚地走到阳光下。 很久了，我早已不再追问生活的意义，却想让生活过得有意义。比如，我偶尔会将到处散落，未曾拆封地书摆放整齐，某个瞬间会对着书封皮或者封底的某个句子呆呆地想上一会，也许并不曾弄明白它的涵义，也没有深究的意味，就是喜欢静静地和这个句子呆着。比如我会在清晨起来的时候抄写心经，某个机缘巧合的时刻，当我抄写到“心无挂碍，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这句，突然心咚咚跳了几下，就像长时间在黑暗中行走的人，某个瞬间被劈面而来的光笼罩其中，晃得睁不开眼，内心却豁然开朗。比如我买来画纸画笔，想要画下世界五颜六色的色彩，想要画下温柔的花朵和彩色飞翔的梦境，以及那些没有阴霾的眼睛。再比如，我会在无论任何繁忙的心境下都抽空听上一首歌，抬头望望天上的白云……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避免自己活得那么油腻，那么庸俗。 或许是年龄的缘故，行至此，对于任何虚妄和幻觉都不再热衷迷恋，亦拒绝过分喧嚣热闹。对待一切取其自然的态度，不再有任何勉强和执迷。以前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天动地肆意渲染，现在即使再过暴风骤雨，亦觉寻常平和。学会了越是痛，越是焦虑失措的时候，越是不露声色，自我消化。知道，每件事有开始就有结束，每个人有遇见就会有别离，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微不足道。这是每个人必须的成长，也是每个人的悲哀。 到底世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人心也并不像看见的那样直白。即使谨言慎行，即使青白如水，亦不能避免幽微知著的暗伤。很多时候，我羡慕别人活得简单，活得逍遥，活得可以不用四处奔波、车怠马烦，不用鸡飞狗跳，不用苦心劳神，活得无所顾忌，活得不用顾及别人感受和心情。而我，却做不到细微之处的忽视，做不到串合起来的联想带来的内心山呼海啸，带来的黯然神伤。这些都是自己致命的缺陷，很多情绪它等不到眼见，等不到根据，就提前爆发，带来伤害，带来自伤。却始终无法改变。 渐渐开始明白，秉性难易的涵义。渐渐开始明白，有些时候我们是无能为力的。那些敏感与脆薄，都是与生俱来的无可救药，像一颗痣，深深镌刻在骨血深处，不能剔除。渐渐开始明白，接受，放下，忘记，是这一生必修的课题，渐渐开始明白，规划，谋划，策划，是让我们成为造虹般的人唯一可能的途径。渐渐开始明白，我们的勤奋、坚强、持续，不是外力的推动，是内心一股咆哮奔腾河流的促使。渐渐开始觉得这样的活着，虽不完美却亦深可玩味。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关注那些爽朗的笑声，那些明媚的花朵，那么在阳光中飞舞的光线，那些充满活力和明亮的一切。不再喜欢沧桑和暮色，不喜欢那些陈暗的色调，不再喜欢沉闷的阴雨有雾的天气。我想这些都是心理老去的征兆。听失明前我想记得的四十七件事，突然想到失忆前我能够记得几件事。随着记忆力的下降，真是随时需要一个本，一支笔在手。所有的句子都不能再找到下一个句子，所有的情绪都不再连贯顺畅地往下接续，所有的语言都开始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很久没有完整写过一篇文字，感觉再不能准确而敏感地表达一段情绪，一个思想，一件事情。我想失忆之后，我是否能够准确记得给我发肤之身的人和我身上掉下的肉，都是未可知。所以，我才特别珍惜这清喜时刻，可以用眼睛看见，用心珍爱的一切。 所以，这一生除了失明，除了失忆，除了生死都是闲事，都是真的。 寒雪：原名赵笑菊，河南洛宁人，自谓一个常年居住冰岛的野生女子。嗜风、嗜花、嗜雪、嗜爱、嗜字为生。幻想，幻想，无尽的幻想，以手写心，已出版文学作品集《半面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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