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间草木至此历经鼎盛开始凋零。刺眼的阳光从明亮也开始变得荒芜。生命的变化，在秋末初冬是一个明显的分水岭。以前，在秋天看见衰草枯杨我会感觉悲伤。如今，当我历经一些事情，明白，一切都是一种必经。就像我们在黑夜看不见太阳，并不是太阳不存在了，太阳就在那里，只是乌云暂时遮挡住了。就像四季轮转，只不过是季节的使然，就像生命的败落，还会有新的生命重新生长。就像万物的凋零，在来年还会欣欣向荣，蓬勃生发。万物相序，并不会真的失去。 每天不间断的学习，记忆力却未有见长。就像每天吃下很多有营养的饭菜，却依然贫血的人。有时候甚至忘记吃过药了没，门锁了没，空调关掉了没……很多事情需要一遍遍在心里确认才可清晰。越发承认，这是衰老症候之一。觉得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很多人还没有相见，很多地方还没有去过，却就要急匆匆地老去，好不甘心。也莫可奈何。就像四季的流转，我们阻挡不住春的萌芽，也阻挡不住花的凋落。我们阻挡不住夏的燥热，也阻挡不住冬的严寒。唯一可以掌控的是自己的心情。因为记忆力衰退，人反倒清爽了许多，细枝末节、繁文缛节、鸡毛蒜皮的事情被过滤掉后，心中只剩下重要的事情和重要的人，反倒幸福了许多。得失之间，真是恰到好处。 这样以梦为马的岁月早已消失。天边火热的云霞和池中枯败的清荷都知道，曾经清脆的日子是一去不返了。余下的都是仓皇的面孔和忙乱的脚步。纵然知道，多年后，今时所为不值一提，也不能纵情于己。少了空灵和诗意，少了远方和遐思，日子过成了烧饼，一圈圈下来都是实的。深感人到中年诸般压力和无奈。所有的日子飞过来的时候，半点不由人。要考虑到多年之后那些需要背负的生活之重，对于没有任何帮衬，亦没有任何依靠的人，都需要及早的谋划和预算。有时候，明知道人到头终究一场空，却更加明白，每个人生于世上，过一天有一天的使命，活一天有一天的责任。既然无法躲避，索性就直视并用力面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了矫情。群雁飞过的时候，云影在水面宏大铺开的时候，再也不会心潮起伏，浮想联翩。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心无微澜。这是成熟的代价，也是岁月馈赠的。从前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我就会愁肠百结、辗转难眠。如今，面对再多的风浪，我都可以淡定自若，置若未罔。有时候觉得委屈，有时候觉得挺好。身边发生一些事情，一些朋友打来电话说，现在开始思考工作和人生的意义了。人，总是这样的，总以为来日方长，其实，有时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有时候，仗着年轻，毫无节制工作、熬夜、透支健康，当身体抵达极限，谁都无法失去生命之重。特别是亲人，再多的泪水、遗憾和悔恨，都无法改变，也不能消除那些悲痛。 曾经，走在这样的水畔，我会惊叹于这样的美，我会陶醉于这样宁静的时刻，而忍不住才思泉涌。而今，脑子就像生锈般，钝钝的，木木的，再过美丽的景致也勾不起情思。天天陷进无休无止的事务里，不能推脱，亦不能逃开。日日就在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在来回奔波和应酬里，像碎屑一样消解、分散、熔合。不能对人言，也没有任何超脱的可能。挤下所有空闲的时间，特别是周末大块时光，要么读书，练字，画画，竭力让一颗心静下来，思考一下关于人生，关于生活，关于那些和灵魂有关的事情。不让自己一味在尘土飞扬的世间陷落，被物欲的滚滚洪流淹没。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也是特别考验人的时代，淬炼着我们的眼力，心力、定力和鉴别力。我愿意做这个时代最后的冷静者。 记得木心说过，很久没有小跑着迎接一个人了。真是这样。鲜有怀着焦急热切期盼心情奔跑着走向一个人的时刻。曾经，在秋天的时候，当风卷着落叶，我经过街道的十字路口，总有一种隐隐惆怅。今天是春夏秋冬都是最短的季节。哪个季节于我并未留下深刻的印记。没有感受春的蓬勃，便来到夏天，没有感受到夏天燥热，便走到秋天，没有感觉秋天黄叶凋落的萧瑟，便来到冬天，还未细细品味冬的滋味，便来到年末岁尾。曾经感觉那样遥远的2021年，就这样平常地来了。所记得的就是今年的忙碌，似乎时时刻刻都是奔波在路上，一点点辛苦装好了房子，却没有时间搬家，却也不知道时间都去哪儿了。说来，也真是心酸而好笑。 没有人催促，却一直都是自己逼迫自己。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使命，在搅扰着，在呼喊着，停不下来。农村出生的孩子，从小就知道，需要不停地劳作，才能有饭吃。从那篇只有自己种才有吃不完的菜稚嫩的文章开始，宿命已经注定了，像风一样不能停留。总是担心，若是放任了自己，懈怠下来，就会被时代的浪潮淘汰。从小，我就知道，没有伞的孩子，需要自己寻找屋檐。而不是像公主一样，等待王子宠幸。只有多多的付出，才能在丰收的季节有所俘获。虽然，在别人看起来，走得好不容易，然而，也只有自己知道这许多年，自己收获了什么，见识了什么，遇见了什么。我总是相信，所有的弯路都会走直，只是时间的问题。我总是相信，仅凭双手就可将富士山拥有，只是决心的问题。 这是这几个月，完整写下的第一篇文字，而且是在下班后，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在的空荡荡的楼。第一次这样轻松地，毫无顾忌地，听着音乐，一任文字在指尖自由行走，就像一朵朵盛开暗夜的昙花，将我整个心灵映照得透明粉嫩。心，就像这一排排芦苇，在孤云下边，奢侈地闲荡着。如果不是有那么多让人烦心的事情缠着，时光真是无比鲜美。可惜，很多时候，总有那一片阴霾遮蔽了心间火红的太阳。我知道，阴翳会一点点散去，没有哪样事情是时间不能解决的，只要我们用着一颗端正真诚地心去生活，一步一步地走，一点一点地过，就会走到洒满阳光的岸。张枣说，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南山。我想说，一想到令人烦恼的事，心里便被焦虑填满。比如此刻，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思绪总被一些无谓的微消息，电话和一些零碎的事情打断，重新开始的时候，总要发呆好一会。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否像我一样，都是这样，过着这样的生活。交流在分秒便捷的同时，也带来很多的麻烦和焦躁。 寒雪：原名赵笑菊，河南洛宁人，自谓一个常年居住冰岛的野生女子。嗜风、嗜花、嗜雪、嗜爱、嗜字为生。幻想，幻想，无尽的幻想，以手写心，已出版文学作品集《半面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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