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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于四月三日接到了长龄等人阿瓦巴特大捷的消息，自然是更为开心。清军大军进剿，自从在大河拐与敌军遭遇之后，短短的六七天，先后便在洋阿尔巴特、沙布都尔、阿瓦巴特回庄三战三捷，实在是令人振奋。 而长龄在奏报的末尾，还专门提到巴尔昌卡伦外三等侍卫吉拉布、伊犁锡伯营总管额尔古伦等十三人，自开始收复西四城以来，作战奋勇、杀敌众多，建议取消此前对他们的处分，恢复原有的官职。 对此，道光一律准奏，下旨，长龄赏紫缰——什么是紫缰呢？字面意思就是紫色的马缰绳，简单地说，就是除了皇家近支宗室之外，赏给有功的、高级官员的一种待遇。 杨遇春加封太子太保衔，武隆阿加封太子少保衔。而且道光还不忘加上一句：“指日扫穴擒渠，朕再渥沛殊恩，用酬勋绩”，也就是等到抓住张格尔之后，我再重重封赏。同时发去四喜玉搬指十个、玉柄小刀二十把，火镰十把，用于赏赐有功的官兵。对阿勒罕保等底层军官、兵丁数十人加封各种巴图鲁名号、侍卫等，对巴尔昌卡伦外三等侍卫吉拉布、伊犁锡伯营总管额尔古伦等十三人“俱著加恩开复原官，以示鼓励”。 对于长龄等进攻喀什噶尔的安排，道光也认为“所见极是”，作为主帅，就是应该小心谨慎，多方考虑。而且此时的道光，已经在谕旨里交待抓获张格尔之后的具体事宜了，要求长龄等人抓获张格尔后，要立刻派干练的文武大臣，迅速、稳妥的将其押送到京城，如果张格尔在战斗中被击毙，那么也要割下首级送到京城。张格尔的妻、子以前据说都在浩罕，那么也保不准现在他的妻、子也来到了喀什噶尔，总之，张格尔的所有亲属也都要“一并擒献，分起押解来京，毋致一名漏网”。 二月二十九日，清军开拔到了距离浑河（今博罗和硕河）北岸大约五公里的地方扎营，而河对岸，则是张格尔的人马，沿着河岸前前后后排了十余层的人马，“横长二十余里”。而且张格尔那边不仅仅是人多，还作了充分准备，修筑了严密的工事，挖了三条深沟，再将挖出来的土筑成长约三百多丈的土冈，修出了密密麻麻的射击孔，排列着大大小小的火炮，清军一靠近，便从这些射击孔开炮射击，“声焰腾空，子落如雨”。而清军这边开炮还击，则都落在土冈之上，无法对敌军造成伤害。 西方人绘制的作战清兵 面对这种情况，清军这边只得安排枪炮阵地，严阵以待，这样双方就僵持在了河边。天色黄昏时分，张格尔那边蠢蠢欲动，派出数百人从河东段渡河，意图偷袭清军左翼，被杨芳、哈朗阿、胡超、郭继昌等人率军击退。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贼阵炮声愈紧，并击鼓长号，竟夜不绝”。也就是说张格尔那边见清军无法攻击过河，气势十分嚣张。 这样双方对峙到三更天的时候，忽然变天了。所谓“西南风陡起，撼木扬沙”。今天的我们一看就知道，这是沙尘暴来了。 南疆多沙尘暴，尤其是春季。清军与张格尔对峙在博罗和硕河是二月二十九日，也就是那一年的公历3月26日，正是南疆沙尘暴高发的季节。为什么南疆的春季沙尘暴天气高发？主要是这个时间段，南疆地区的冷空气活动频繁，冷热交替不稳定，而南疆又有着广袤的沙漠戈壁，所以沙尘暴吹起来，的确是“撼木扬沙”，能见度非常低。 沙尘暴，大致就是这样婶的 按照魏源《圣武记》的记载，沙尘暴袭来之后，长龄顿时有点坐不住了，是担心敌军趁机偷袭，于是打算下令退营十几里，等天晴了再进攻。但长龄的想法，却遭到了杨遇春的反对，是坚决不同意营地后退。杨遇春认为这样的天气完全就是天赐良机啊，敌军固然可能会来偷袭，但我们更可以对敌军偷袭啊，所谓机不可失，“且客兵利速战，难持久”，就是说我们是进攻一方，讲求的是速战速决，而不是打持久战。 所以这就显现出长龄与杨遇春的差距来了，二人的作战思路高下立判。现在双方对峙在河边，如果清军按照正常打法。几乎难以攻破敌军的工事，就算强攻，伤亡也会很巨大，现在来了沙尘暴，机会对两边都是一样的，就看谁能抓住了，此时不出奇制胜还等什么呢？ 经过杨遇春的分析和劝说，长龄终于同意杨遇春的意见，派一千索伦骑兵沿河趋下游佯装偷渡，以吸引对岸左翼。而杨遇春则亲自率领主力，在沙尘暴中，迎着风前往上游，渡过了博罗和硕河，悄悄绕到了敌军的右侧。 在这里还有一个细节就是杨遇春为什么要选择迎风而上，渡河到敌军右侧。其实道理很简单，等清军迎风绕到敌军右翼，再转过身来作战的时候，清军就是在上风向。而经历过沙尘暴的人都知道，如果你是迎着风，眼睛基本是睁不开的，其实别说眼睛了，嘴都张不开，更别说迎着风冲杀了。 张格尔这边根本没有想到清军会绕到自己的右侧，等到发现清军的时候，为时已晚，架设在河岸上大炮也完全失去了作用。清军则“前锋先扛炮轰贼，炮势与风沙势相并，若百十万兵摧压骤至，贼阵乱。”所谓“炮势与风沙势相并”，就是说清军是在上风向，借着风势向敌军射击、冲杀，敌军不仅难以睁眼，进行精准还击，而且由于风向的缘故，清军的攻击力变得翻倍，想象一下两个人在室外打羽毛球，逆风的人会怎么样就能明白，张格尔这边完全无还手之力，因此顿时阵脚大乱。 除了沙尘暴，影响敌军作战力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当时的大炮都非常笨重，架设好了之后，移动起来耗时耗力，非常困难，而我们知道，张格尔这边的炮都是对着河对面的清军，是架设好了的，因此清军一下从侧面攻过来，根本来不及转动炮口，而清军则携带的都是小型的炮，所以可以“扛炮轰贼”。 等到天色佛晓，偷袭的清军主力，全部渡过了河，此时“风止雾霁”，天气放晴，清军“乘势冲入敌阵，贼土崩。”完全溃败。 溃败的敌军在营地丢弃了大量的物资，《圣武记》记载，“回俗高履毡屣，不良于行，且各裹糗糇，负载累重，及败遁，橐舃遍地。”就是说敌军平常所穿的，都是毡靴，而毡靴并不利于作战奔跑。同时这些敌军还自己携带着干粮，负重很多，所以是扔了一地装干粮的袋子和鞋子。这其实也说明，仅从毡靴上就能看出，这些所谓的敌军士兵都是乌合之众。因此魏源在《圣武记》中说张格尔这边是“军众而无调度，不知袭伏犄角之术，惟知并归一队”。就是说张格尔军队虽然人数众多但调度无方，更不知道偷袭包抄配合这些战术，只知道排列在一起。 清军抢夺了阵地之后，分头追杀，到了申时，也就是下午15点到17点之间，杨遇春率队直接就冲到了喀什噶尔回城之下，残敌则纷纷逃入城内，占据城墙向清军还击。杨遇春当即亲自带领那桑阿、硕隆武、祥云保、吕天俸等部将人马，围住了回城的东北方向的道路。而武隆阿则带领巴哈布、德海、苏青阿、周志林等部将人马首先攻下了喀什噶尔汉城，控制了回城的北面。 长龄赶到后，先查看了一下回城的情况，是“四周高峻，形势缭曲，城外回户环绕，而居中设阿奇木衙门”。也就是城墙之外都是密布的民居，而阿奇木伯克的衙门就在这些民居的正中。长龄令杨芳、余步云、成玉、哈朗阿、额尔古伦等众将领率兵四面攻城，令容照、桂轮、恩绪、杨国佐等众将领在外围防堵。 那么在喀什噶尔回城上带队的都是谁呢？是张格尔的外甥托哩和卓、来自安集延的大头目推立汗和他的侄子萨木汗，以及阿布都拉，也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叛变的英吉沙尔阿奇木伯克“赵通事”，城上并未见到张格尔的身影。 清代绘制的收复喀什喀尔战图 清军首先攻入了位于城外的阿奇木衙门，因为根据清军掌握的情报，这个阿奇木衙门，就是张格尔的指挥部。然而当清军攻入阿奇木衙门后，却依然没有发现张格尔的身影。经过审讯俘虏得知，张格尔一向都是在阿奇木衙门坐镇指挥，但今天一大早，得知清军渡河突破防线后，立即带着几十个亲信，骑马离开了阿奇木衙门。 情况汇报到长龄那里，长龄心里立刻就有点打鼓，这样看来，张格尔很可能是逃离了喀什噶尔。因此立马派出人马分头向四外去追，同时在城外的回庄严密搜索，看看是否还有重要的余党，另外也残存一线希望，看看张格尔是否还躲藏在城外的回庄之内。 经过搜查，清军在回庄中搜出了张格尔的一个老婆爱则尔毕、张格尔的侄子，巴布顶的儿子呵里雅等数人，严加审问张格尔的去向，然而这些人也不知道张格尔的行踪。 这时候已经到了戌时，也就是19点到21点之间，长龄下令加紧攻城。此时的喀什噶尔回城之上，虽然敌军拼死抵抗，然而由于城里的大炮都给运到了河边，因此防御力已经变得十分薄弱，在清军的猛攻之下，首先被攻破了东门。长龄令两千步兵入城清剿，骑兵依然在外围防堵，张格尔的外甥托哩和卓等几个头目在巷战中被清军击毙，来自安集延的大头目推立汗、萨木汗叔侄，“赵通事”阿布都拉等被擒。长龄一面下令安抚城内的黑山派回众，一面告知黑山派回众，如有能擒献张格尔的给予重赏。 这一战清军歼敌六万多人，俘虏四千余人。经过对俘获的敌军头目进行审讯，众人也不知道张格尔的具体去向。长龄下令，张格尔家属及巴布顶之子呵里雅押送京城。其余所有俘虏，除推立汗、“赵通事”阿布都拉暂留做他用之外，剩下的“分别凌迟骈首”。 清军在进城之后，在缴获的大量武器弹药等物资中，还发现了曾经朝廷颁发的喀什噶尔参赞大臣印信，三枚伯克印信，至于殉难身死的庆祥、雅尔哈善等人的尸骨，审讯了敌军头目，“均称不知抛弃何处”，只能再细细查找了。 至于张格尔，则连个影子都没有，黑山派回众倒是不断抓来白山派的敌军，交与清军，经过辨认，也没有发现张格尔。黑山派众纷纷向清军提供线索，认为张格尔很可能是逃往了英吉沙尔或者叶尔羌。 按照常理推断，张格尔最有可能的逃跑方向，必定是英吉沙尔或者叶尔羌，首先清军是从北面的阿克苏、巴尔楚克、排子巴特一路过来的，英吉沙尔与叶尔羌都在喀什噶尔之南，其次到现在为止，英吉沙尔与叶尔羌两城，还在张格尔的手中。 清军进军路线与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叶尔羌位置 因此长龄下令，杨遇春、武隆阿率队立即向英吉沙尔、叶尔羌进发，一方面收复二城，一方面“确探张逆去向”。长龄则坐镇喀什噶尔进行指挥，伊萨克代理喀什噶尔回城各项工作。 四月七日，收复喀什噶尔的奏章上报到京城之后，道光首先对将士连日来数战数捷，勇猛作战，迅速收复喀什噶尔表示肯定，然而对未擒拿住张格尔十分不满。 在谕旨里，道光说张格尔逃跑这事儿，“久在朕意料之中”，我早就想到了。而且我就是担心抓不住张格尔，因此再三交待长龄做好堵截，别让张格尔跑了，结果到了最后还是功败垂成，“殊失朕望”，太让我失望了。现在你们让黑山派回众搜索堵截，又说张格尔与浩罕现在不和，张格尔不可能逃往浩罕，而是很可能逃往英吉沙尔、叶尔羌等等，都不能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张格尔带着几十骑逃走，肯定还活着。现在不管你们怎么堵截，还是去收复英吉沙尔、叶尔羌等等，反正是一定要把张格尔抓住。另外你们让黑山派回众去围追堵截张格尔，恐怕还远远不够，应该晓谕浩罕和布鲁特各部一起围堵，抓住了张格尔按规定封赏，隐瞒抗拒的话大兵进剿。 谕旨最后，道光对长龄等人进行敲打：现在用了这么多兵、花了这么多钱平乱，你们就抓了一两个张格尔的家属，就打算蒙混过关？你长龄“将来何颜见朕？”还有脸来见我吗？至于张格尔的这个妻子，查明是不是正室？如果是，那就押解到京，如果只是在当地所纳的妾，那就不必送来了，就地正法，巴布顶的儿子呵里雅，则继续送往京城。 道光这道谕旨拟完还没发，便又接到了长龄的奏报，说这个张格尔的妻子等三人，经查不是原配正室，现已正法，呵里雅已安排副都统容安，押解到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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