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萨克所抓获的四个张格尔的信使，为首的是一个名叫巴依莫特的布鲁特人，这四人前来喀什噶尔，与当地隐藏的奸细进行接头，之后对喀什噶尔的情况进行了评估。显然，现在清军众多，张格尔根本无法卷土重来，只能再等待时机。然而还未等四人走出喀什噶尔，便被伊萨克的人所发觉，抓了起来。 长龄经过考虑，为确保万无一失，决定首先派遣手下都司张贵福等带领七百河州、汉南士兵，打扮成经商的回人装束为先头部队，同时令伊萨克安排了二十三名可靠的回人侦探张格尔的动向，接着派副将郭继昌带六百人紧随其后进行接应。随后则是派安福、倭楞泰、祥云保三人各带骑兵跟进，所有人均携带一个月的口粮，做好长期追捕的准备。另外又派遣四川兵五百名、满洲兵三百名，前前后后共计三千多人马，奔木吉而去。 五月四日，由张富贵率领的，化妆成回人商队的先头部队，到达了一个名叫克克里木的地方，前方探报，张格尔身边仅有四五百人，然而此时张富贵虽然带着七百人，却不敢贸然动手，因为这一带都是布鲁特人的地盘，张富贵的担心是万一交了手，很可能会有布鲁特人闻讯而来，增援张格尔，因此张贵福一方面派人向郭继昌禀告情况，一方面暂时寻找隐蔽之地等候大军到来。 派出了抓捕张格尔的队伍后，长龄还是不放心，五月十八日，又令杨遇春带领三千多人，接应郭继昌。而郭继昌那边，在五月十二日的时候行进到了一个名叫赫子尔达巴罕的地方，得到情报，说张格尔在木吉原本是打算向浩罕借兵，但浩罕不仅不借，反而扬言要擒拿张格尔献与清军，因此张格尔惊慌之下，已经离开木吉，跑到了拉克沙。 今天我们看，当时如果清军的先头部队领队的不是这个张富贵，而是杨遇春、杨芳这样的将领的话，那么大概率是会抓住战机，立即投入抓捕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张格尔很可能就此被擒，但因张富贵的迟疑与求稳，使得战机稍纵即逝。 现在张格尔逃往的这个拉克沙，当时还属于满清版图之内，今天则在塔吉克斯坦境内戈尔诺——巴达赫尚自治州的库达拉之西，距离郭继昌所在赫子尔达巴罕大约有个三百里左右的距离，位于帕米尔高原的腹地，群山连绵，山高沟深。因此郭继昌给长龄的汇报是道路不仅遥远，而且“甚为幽险”。 拉克沙在清代版图上的位置 拉克沙在当今版图上的位置 但道路再远、再险也得追。十三日，郭继昌率军向拉克沙挺近。一面派出密探潜往拉克沙，当晚驻扎在一个名叫倭里塔克的地方，也就是在今天的边境线乌孜别里山口一带。刚刚扎营，就发现在西南方向，色勒库尔沟口，一个叫赫子尔拉克的地方，一支几百人的队伍，骑兵、步兵混杂，“执旗擂鼓，从沟口突出，直向营盘前来”。 郭继昌立刻带兵迎击，敌军则冲上山岗，居高临下对清军攻击。郭继昌令都司张富贵、守备朱贵等人分别带兵，从左右两侧包抄，自己则率中路冲锋。这伙儿敌军在清军的打击下很快溃败。清军杀死敌军二百多人，俘获十四人，一直追杀了三十来里，忽然风雪大作，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最终有大约四五十名敌军逃向西侧的雪山方向，然而这四五十人最终也没跑掉，因为正好在阿赖山口撞上祥云保等人率领的后续部队，这些残敌一见前方又有清军，是“弃马奔向雪山”，清军也下马徒步追赶，当然最后是一个也没跑掉，全被清军击毙。 不过令清军失望的是，这拨敌军并不是张格尔那拨，经过对俘虏审讯得知，也是准备去拉克沙，投奔张格尔的。 这个时候，有两个陕西人从境外归来，这两个陕西人一个叫白凤仪，一个叫冯世清，一直在喀什噶尔经商，张格尔攻下喀什噶尔后，将二人押送到了一个名叫什克南的地方，给当地的塔吉克人为奴。 什克南，位于帕米尔高原西南部，瓦罕走廊以北，喷赤河西岸。今天属于阿富汗的巴达赫尚省，一般译写为赛格南，为阿富汗与塔吉克斯坦的交界处。清代的时候，什克南是一个帕米尔高原上的小部落。 什克南在清代版图上的位置 什克南（赛格南）在当今版图的位置 而现在白凤仪与张世清二人突然被什克南放回来，是受什克南的头领库布特所托，一是反馈已收到清军发的晓谕，表示绝对效忠大清；二是提供线索，告知清军张格尔现在带着几百人，藏匿在什克南以北的喀拉提锦一带——喀拉提锦，我们前面也提过，为布鲁特的一个部落名，张格尔最初犹豫是不是要投降清廷的时候，就曾在那里盘踞过；而白凤仪与张世清二人所带回来的消息最重要的，则是第三点，即：什克南的头领库布特表示，打算主动协助清军诱擒张格尔，具体计划是，在这一年五月古尔邦节的时候，将张格尔邀请到什克南过年（节），到时候乘其不备将其拿下，献与清军。同时为表诚意，库布特还抓获了一个协助张格尔的布鲁特头目集阳伯克，正在押送来的途中。 喀拉提锦的位置在什克南以北，拉克沙以西，事实上是紧邻着拉克沙，这说明库布特所反映的张格尔藏匿地属实。因此长龄命白凤仪返回什克南，同时选派叶尔羌的回人相随，对库布特进行奖励并留作联络。 当下长龄给道光上折子，一方面汇报追剿线索和情况，一方面告知前面在攻打喀什噶尔时所俘获的安集延头目推立汗，原本要留作活口，但“因病绝食”，因此被下令凌迟处死。另外，目前西四城的军队和官员也开始陆续撤返，长龄已安排喀喇沙尔办事大臣巴哈布、汉中镇总兵吕天俸，返回原职，同时撤走乌鲁木齐、巴里坤、四川、西宁满汉官兵等共三千六百名，各回原驻地。 长龄的这道折子以六百里加急传送京城，道光接到折子后打开一看，是深感失望。原本道光还以抓住张格尔了呢，结果折子里还是追来追去没结果，一会儿是张格尔在木吉，一会儿是在拉克沙，一会儿又在喀拉提锦。现在什克南的头领库布特计划诱擒张格尔，那么就一定要保密，因此道光在谕旨里要求长龄这件事不要走漏风声，一定要抓住张格尔，“毋再以空言塞责”，就是不要再说空话搪塞。 对于南疆官兵撤回一事，道光的意见是能撤就撤，不要空耗国家财政，西四城留多少兵合适？长龄做个统一的计划报上来。杨遇春也不要留在南疆了，来京城觐见，如果出卡追剿这事非杨遇春不可，那么杨遇春可以推迟来京，如果不是非杨遇春不可，那么就让杨芳接替杨遇春，杨遇春进京后返回陕甘总督任上。 同时，道光还专门强调，以后如果抓住了张格尔，用八百里加急上报，如果有确切线索，十足把握能抓住了，再用六百里加急，至于善后什么的事情，一律只准用五百里驰奏，不要再任意浪费国家资源。 长龄这边被道光一再痛责，自然也是心急如焚，不断地加大力度，出卡抓捕张格尔。 五月十八日，长龄命自叶尔羌返回喀什噶尔的杨遇春率马步官兵三千人，由图木舒克卡伦出卡，经色勒库尔前往拉克沙追剿；五月二十四日，又命自和阗返回喀什噶尔的杨芳率马步官兵一千一百人，由喀浪圭卡伦出卡，前往阿赖岭，增援郭继昌。 杨遇春、杨芳兵分两路出卡进军帕米尔第一图 然而此时，根据郭继昌的情报，张格尔已经离开了拉克沙，前往了更西边的布鲁特达尔瓦斯部。达尔瓦斯紧邻拉克沙，位于喀拉提锦以南。从清代的新疆版图看，拉克沙已经是最西界了，喀拉提锦与达尔瓦斯都属于版图之外。而喀尔提锦之北，就是浩罕了。 喀拉提锦与达尔瓦斯的位置 张格尔之所以去了达尔瓦斯部，是打算问达尔瓦斯部借兵，希望东山再起。但达尔瓦斯部的头领也不傻，是借口马瘦，拒绝了张格尔。事实上现在卡外的布鲁特、塔吉克诸部落，也大都看清了形势，除了冲巴噶什、奈曼、岳瓦什、什克南这些部落之外，色勒库尔、瓦罕、巴达克山（巴达赫尚）、干竺特（坎巨提）等等这些部落都纷纷前来喀什噶尔，表示效忠。 浩罕此时也派遣使者来到了清军大营，不过与其他部落不同，浩罕到喀什噶尔某一方面是探听清军虚实，一方面则是打算捞好处的。 浩罕的使者见到长龄，长龄首先质问浩罕，首先，为什么在张格尔攻打喀什噶尔时，浩罕要出兵相助？其次，大清屡屡督促浩罕交出张格尔的家属，为什么一直推脱不办？ 面对长龄的质问，浩罕的使者倒也早准备好了狡辩之词，首先是满口否定曾出兵帮助过张格尔。浩罕出兵进入南疆的确不假，不过那不是帮助张格尔，而是因为得知张格尔作乱，我们出兵是来帮助天朝的，结果当时的喀什噶尔参赞大臣庆祥误以为我们是帮助张格尔的，斩杀了我们的使者，因此我们随即撤兵而还。 其次，之所以不交出来张格尔的家属，是因为我们浩罕一直响应天朝的指示，在等张格尔进入浩罕后将其擒献，如果现在就把张格尔的家属交给天朝，那么张格尔闻讯之后，必然不会再进入浩罕，说白了，张格尔的家属就是我们留在浩罕的诱饵啊，所以是打算等擒到张格尔之后，一并押送到天朝。 长龄也知道浩罕的使者是满口鬼话，是：“甘言诱我，不足凭信”，但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因此长龄表示再给浩罕一次机会，明确要求二十天内，交出来张格尔的家属。 结果浩罕的使者过来四十多天后，还真来了，只不过根本没带来张格尔的家属，而是带着一个擒拿张格尔方案，这个方案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说只要天朝能“多赏元宝，即派兵一万，前往擒拿”。 长龄听了之后是一肚子的火啊，你一个藩属竟然还给天朝上邦提条件，当下是怒斥浩罕使者：天朝之所以让你们擒拿张格尔，是因为不愿扰累藩属，否则天朝大兵进剿，何难之有？“尔既不肯拿献，以后尔处永远不必进卡贸易”。 我们知道，浩罕之所以多年来首鼠两端，就是以和卓后裔为筹码，极力通过对清贸易而捞好处，前面讲过，事实上浩罕之所以能够成为地区小霸王，很大程度上就是通过与中国的贸易，获取利益而壮大的。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浩罕是一再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搞得清政府不胜其烦。对这一点，清政府也是多多少少清楚的，因此能够拿捏住浩罕的，也就是禁止贸易这一条了。 此时出卡追捕张格尔的清军兵分两路，一共是八千六百余人，长龄是将手中相当于一半的人马都派了出去，然而无论是杨遇春还是杨芳，两路人马在帕米尔高原上的进展都不顺利。 杨遇春抵达色勒库尔后发现，前进的道路更加艰险复杂，大兵难以进入，更重要的是粮草难以运送，因此决定暂时驻扎在色勒库尔。杨芳这边则情况更糟，出卡后与郭继昌等会合后，三日连渡三道大河，装备、人员均被河水冲走不少，抵达阿赖岭下后，前往的道路更加危险，而且这里已经接近浩罕都城，杨芳因此派人飞报长龄，暂时驻扎在阿赖岭下一个名叫通布笼山的地方。 而此时，已经农历七月，迎来了秋季，帕米尔高原上秋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杨遇春此时经过侦查，发现前方的道路不仅艰险难行，沟谷纵横，而且在前往达尔瓦斯的各个路口上，都有投靠张格尔的布鲁特人把守，因而是“官兵不可深进，是该处一路已难得手”，就是这一路没戏了。而现在这个时节又是“雪大天寒，士卒未便久驻”，因此计划撤兵返回。 其实长龄何尝不知，只要一入秋，帕米尔高原上就再难以用兵，因此无奈下令，命杨遇春、杨芳两路大军，“如无可乘机会，应即酌量撤回”。我们注意到长龄的用词是“酌量”而不是全部，由此可见长龄的内心是有多么的不甘，仍寄希望于发生奇迹，能够抓住张格尔。 杨遇春接到命令后，是带着自己那一路人马开始返回，而杨芳这一路，却撞上了新的情况，差点在阿赖岭下回不来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