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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点：2021年12月31日下午，“2021年博鳌教育论坛跨年演讲”在海南博鳌举行。新教育研究院院长、成都市武侯实验中学前校长李镇西做了题为《教育应如童话般美丽》的演讲。 在长达1个小时的演讲中，李镇西老师讲述了自己教学生涯中与学生们的一些故事，分享了学生们的成长经历。“我想通过这些故事说明，教育其实是一件很好玩的事，而不只是刷题。” 正如一位网友所说，在李镇西老师的这个演讲中，你会看到教育的“浪漫”与“好奇”。 以下为本次演讲内容：
谢谢大家的掌声！ 很荣幸能在这样的一个场合通过“教育”迎接新一年的到来。今天我没有带来什么新的东西，主要跟大家分享我的一些教育故事。我想通过这些故事说明，教育其实是一件很好玩的事，而不只是刷题。 我演讲的题目是《教育应该如童话般美丽》。
大家看屏幕上这张照片，这是我今年国庆拍的泸沽湖。我认为教育就应该这样纯净透明。 大家再看苏霍姆林斯基说的一段话：“我希望尽可能地充分满足孩子们多种多样的兴趣和企图。换句话说，我希望使孩子们生活和学习得有意思。”这段话看似平淡无奇，但让我思索了很久。他说“我希望尽可能的充分满足孩子们多种多样的兴趣和企图”，咱们教育满足了孩子“多种多样的兴趣和企图”了吗？“换句话说，我希望使孩子们生活和学习得有意思。”
这里，苏霍姆林斯基说的是“有意思”，而我们说到教育往往强调的是“有意义”：我们的目标，我们的使命，我们的课程，等等，教育当然要有意义，否则就取消了教育。然而我们忽略了教育还应该“有意思”。 那么，什么叫做“有意思”呢？按我的理解，所谓“有意思”，就是情趣，就是浪漫，就是妙趣横生，就是如沐春风，就是其乐融融，就是心花怒放，就是欢呼雀跃，就是心灵激荡……这样“有意思”的教育，让学生多年后回忆自己少年时代时，或泪流满面或怦然心动，而不是除了考试就是排名。 苏霍姆林斯基说：“一个好教师意味着什么？首先意味着他热爱孩子，感到跟孩子交往是一种乐趣，相信每个孩子都能够成为一个好人，善于跟他们交朋友，关心孩子的欢乐和悲伤，了解孩子的心灵，时刻都不忘记自己也曾经是个孩子。”说的多好！“一个教育者时刻不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孩子，”家长也是一样的，不要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个孩子。教育不仅仅传授知识，还关系着心灵和情感，关系着精神世界。老师和学生、家长和孩子，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感受到对方的心跳，这才是教育。 作为不曾忘记自己曾经是孩子的老师，应该怎样和孩子一起交往？ 我这里说一个苏霍姆林斯基的故事，这个故事是他在《帕夫雷什中学》里写到的。当时苏联的媒体报道了飞行员的几次远程飞行，在宇航英雄考察探险壮举的鼓舞下，苏霍姆林斯基和孩子们一起，把一座被废弃的半坍塌的旧农舍改造布置成了一间类似轮船船舱的舱室，他们想象着自己正在一艘海轮上，还给这艘海轮取名叫“北方鲁滨逊号”。苏霍姆林斯基带着孩子们在这里读关于著名探险家的书籍，绘制他们想象中的新发现的地图。而这一切，又都融入了他们的游戏。
苏霍姆林斯基这样动情地回忆道：“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些秋天的夜晚:窗外大风呼啸,雨点敲击着我们海船的'舷窗’玻璃,而我们聚在熊熊燃烧的炉火旁,屏住气息去感受阿蒙森和米克鲁霍·马克莱的奇特传奇故事——跟他们一道在北极的冰山中和赤道的原始森林里艰难地跋涉。冬天,我们堆砌雪屋和冰山——做'契留斯金号’探险队游戏。” 25年过去了，这样的浪漫有趣的游戏，又延续在了那间同样的旧农舍里，而孩子们已经是当年孩子的孩子了！
苏霍姆林斯基说：“而今,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后,还是在那个半坍塌(稍作了修缮但依然特地保留了半坍塌状态)的农舍里,我早年学生的孩子们却又在玩宇航员游戏了。这间'舱室’里依然是一派浪漫主义气氛,漫长的深秋夜晩,室内火炉里依然有木柴烧得噼啪作响。我深信,没有浪漫主义精神,没有家庭式的友爱场合,让孩子们能在那里像我们在'北方鲁滨逊号’那样跟老师呆在一起,就不可能教育孩子。” 两代人在同一个“舱室”里玩同样的游戏，相隔25年，却是同一个老师——苏霍姆林斯基。这本身就是一个教育童话啊！ 苏霍姆林斯基《帕夫雷什中学》中，作者对自己带着学生去探险的一段描述：“少年们夏天想进行'水上旅行’乘船经过水库驶入大河,然后登上某个'无人烟’的岛子……我只是现在才意识到,正是我自己使他们产生了这个想法;而当时我觉得,他们产生这个念头跟我给他们讲故事无关。可是我们没有船,于是我从新学年一开始就攒钱,到了春天,我就从渔民那里买来了两条船,家长们又买了一条船,于是我们的小船队便出航了。”
若干年之后，我来到帕夫雷什中学，第一次看见校外这条大河，一想到这就是苏霍姆林斯基当年跟孩子们一起探险的河，就不禁想象，当年一位意气风发的中年校长和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一起划船向远方，这是多么令人神往的教育画面！ 这个就是教育的浪漫！从一参加教育工作开始，我就学习苏霍姆林斯基，追求教育的有意思，希望自己的教育“好玩儿”。大家看这一组照片，这是我和孩子水乳交融的交往。这是80年代跟孩子在一块。
刚工作的那几年，每年春节都和他们一块儿在山坡上游戏，跟他们一起留下了难忘的印象，现在他们已经50多岁了，想起当年，就想起我们双腿在天地间奔跑，想起风筝在蓝天写诗。我认为我们的教育应该这样。呵呵，这张照片上是当年李老师的泳装照，我和孩子一起在泳池边拍的；这张照片上，是我把我的高二学生带到峨眉山，在雪地上躺成“一班”二字；这是我和学生在原始森林探险，在野外跟学生比赛，在公园里面的竹林中捉迷藏，这是我把语文课到搬油菜花地里上，这是几年前我和孩子们比赛做鬼脸……我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中年人，直到退休，我的教育都是这样的色彩，这也是教育应有的色彩。
在这样的教育中，师生之间自然而然会产生真诚的情感，彼此依恋。这是20多年前的照片。当时，我要出差三个月，学生舍不得我走，把我送到火车站，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
我没有想到的是，火车开动了，先是开得比较慢，他们慢慢跟着火车跑，一边跑一边叫“李老师再见”，渐渐地火车越开越快，他们也越跑越快，有的学生已经流下眼泪，还在大声喊“李老师再见”……当时一起送我的徐萍老师拿出相机把这一幕抓拍了下来。 20多年来，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我就感慨：世界上只有教育也只有教师才有这样充满人情味儿的职业享受！没有这样的心灵相通，没有这样的情感交流，就不是完整的教育。
我想起苏霍姆林斯基所说的一段话：“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愈加坚定了一个信念——对孩子的依恋之情，这是教育修养中起决定作用的一种品质。”而我们的当下教育是不是少了一些这样的品质？
上周在我的微信公众号“镇西茶馆”上有一个留言让我非常感动。留言者没有我的微信，他是在“镇西茶馆”后台留言的：“敬爱的李老师您好！我是玉林中学初九八级五班的孙波，可能您也不记得我了，我应该是您教过最差的学生了，虽然您教我们时间不长（如果不是学校突然换班主任，一直是您教我，我中学毕业应该没问题），但您是我一生遇到过最最最好的老师，感谢您当年为我们几个差生操碎了心，我还记得当年您给我们几个差生说，只要你们几个这段时间表现好就找个周末带我们去玩一天。到了那天你真的带我们去了，后来才知道您女儿晴雁在家里还在发烧，但您承诺了我们的事，我们做到了，您不管什么您也要做到。这件事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您对我们这些差生的好我一生不会忘记，我当年生日您送我的同学录我也一直珍藏着，最后真心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感谢！”
他在后台还发了一些照片，大家看看这些照片，这就是孙波。当时的确是相当糟糕的孩子，不只他一个，班上有一群特别让我操心的孩子。孙波还拍了我当时送他的生日礼物的照片，还有我为他写的字：“孙波：祝你生日快乐，愿你早点懂事，少让老师操心。你的朋友 李镇西1996年10月13日”看到我当年写的字迹，还被他保存得这么好，我真的热泪盈眶。我回复他就一句话：“快加微信！”他当年成绩不好，表现也差，然而我们同样收获了幸福的回忆。不过他现在做工程，也很有出息。
这是孙波发来的一组照片。 这一群孩子虽然当时的确非常差，但他们却对我非常好。 看照片上，是他们和我一起跳蹦蹦床，看，孙波跳起来，多快乐！ 这照片是我和他们一起吃饭。 当时他们表现好，我请他们吃饭，大家都很开心。 我们的教育有这样幸福的记忆！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记忆，也是我们的教育成功的标志之一。
我刚才说了，教育应该是童话，这个“童话”不仅仅是师生交往的童话，还包括教师帮助学生编织自己的人生童话，乃至缔造不朽的传奇！
上周我请李希贵到我的工作站为老师们讲课，他说了一句话： “找到孩子可以伟大的地方，帮助他们在通往伟大的道路上行走。 ”当然，这个“伟大”的标志不只有一个，不要以为只有学生考清华北大才会通向“伟大”，而是帮助孩子找到他自己的“伟大”之处。 我曾同时教过最好的学生和最差的学生，我同时担任这两个班的班主任和语文教师，共131个学生。在当年一些老师眼中，那最差的学生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学渣”，将来什么都不能干，做什么都一事无成。是这样的吗？26年过去了，我们看看结果。
照片上这个孩子就是张凌，跟孙波是同班同学，当时一批所谓“差生”都集中在我班上。这个张凌成绩差得很，每次考试几乎都是倒数第一，分数往往是个位数。表现也很让我头疼，几乎每天都要违纪。就这样的一个学生，初中没有毕业就辍学了。但常常给我写信，他舍不得离开我。他喜欢踢球，后来去了沈阳足球学校，足球学校读完了来看我，明显懂事多了。后来成为了一名球员，还应聘去日本去踢球，而且在日本还当了好几家足球俱乐部的教练，后来回国。现在是四川省足球队的教练。大家看，就是最右边这个年轻人。去年我为了写他，专门去看他训练球员。当时我感慨万千，当年的一个小不点，如今是大将风度，俨然一位伟大的将军。
他的成长不就是一部传奇吗？ 当年谁想得到呢？ 关键的是我们教育要让每个人看到自己独一无二的伟大之处，并因此自豪。
苏霍姆林斯基说： “共产主义教育的英明和真正的人道精神就在于： 要在每一个人(毫无例外地是每一个人)的身上发现他那独一无二的创造性劳动的源泉，帮助每一个人打开眼界看到自己，使他看见、理解和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人类自豪感的火花，从而成为一 个精神上坚强的人，成为维护自己尊严的不可战胜的战士。 ……人的充分的表现，这既是社会的幸福，也是个人的幸福。 ”
咱们再看一个女生宋怡然，是张凌的同班同学。 当年她腼腆、内向、自卑，但我不断鼓励她。 她说她在我班上第一次得到全班的表扬，她手抄报办得好，我叫全班同学向她学习。 她也喜欢踢球，这是我陪她踢球的照片。
现在，宋怡然是美国一名摇滚歌手！ 自己作词、作曲、开演唱会。 她用20多年的时间缔造了自己传奇，编织了自己的童话。
在《关于和谐教育的一些想法》中，苏霍姆林斯基这样写道： “……不要让上课、评分成为人的精神生活的唯一的、吞没一切的活动领域。 如果说一个人只是在分数上表现自己，那么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等于根本没有表现自己。 ”而教育不就是这样的吗？ 只能让孩子在分数上表现自己的“伟大”，因此中国教育就剩了两个字： 刷题。 这是王燕青。 当年一个普通的女生，现在是一个很优秀的空姐。 这也是当年我们没有想到的。 让我自豪的是，我有许多学生都在空中，有空姐，有飞行员，还有空中保安。 有一年我写这批学生，用了一个非常得意的标题： 《桃李满天上》。（掌声）
咱们再看当年成绩最优秀的那个班的孩子。 这个叫“吴镝”，当年成绩优秀得不得了，他后来拿到北大硕士文凭，当上了飞行员，还担任机长。 有一年还代表国航参加小提琴大赛拿了冠军。 他同样创作了自己人生的童话。
有一年这一批学生来看我，大家聚会时，我发现他们个个都很成功，有飞行员，有教师，有医生，有公务员，有钢琴师……他们编织了自己的童话，缔造了自己的传奇。 无论从事什么职业，他们首先是一个人。
我再次想起苏霍姆林斯基对教育者的话： “请记住，远不是你所有的学生都会成为工程师、医生、科学家和艺术家，可是所的人都要成为父亲和母亲、丈夫和妻子。 假如学校按照重要程度提出一项教育任务的话，那么放在首位的是培养人，培养丈夫、妻子、母亲、父亲，而放在第二位的，才是培养未来的工程师或医生。 ”
常言道： “十年树人，百年树木。 ”大家看这张照片，这是1996年3月26日的照片。 那天，我和我带的两个班的学生一起来到成都市的锦江边。 我们将在岸边植树。 这是当年的我，我正指挥孩子们唱《绿色的祖国》。 这是班长马洁代表同学们向全市少先队员发出倡议，热爱我们的家乡，绿化我们的城市。
当时，我和我的学生们在这里种下了大概两百米长的银杏树和女贞树。 这是他们种树的情景，那是1996年的春天。 当时，孩子们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好玩儿，有意思。 而我却想到了将来，想到了10年、20年、30年以后。 如今，25年过去了，大家看照片，现在这里是成都最美丽的一道风景，每年十一月下旬到十二月上旬，这里满目金黄，遍地锦绣！
当年，孩子们还不仅仅是种树，种树之后他们还经常去护理。 有一次他们发现有些树被人损坏了，还在《成都日报》上面发表文章呼吁爱护树木。 在件事上，“树人”与“树木”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当年植树的孩子们，现在都当爸爸妈妈了。 他们经常带他们孩子去看，并会跟孩子说： “这是当年爸爸（或妈妈）和李老师一起植的树！ ”
我和我的学生为城市增添了一片美丽，这些树伴着他们长大，大家看照片： 这是当年班长马洁，这是现在的马洁，她在国家版权局工作； 这是当年另一个班的班长，现在是一个火锅店老总； 这是当年的吴镝，刚才说了，现在成了一名飞行员……
树在长大，孩子们也在长大，这本身就是教育的一个童话。
大家再看这张照片上，这女孩叫郑姝，也是当年植树的孩子之一。 这是她当时刚在运动会拿了奖和我的合影。
而这张是现在的照片，她也跟她的运动会获奖后的学生拿着奖状合影。 郑姝现在是中学英语教师。 上个月她请我到她班上讲课。 我去给她的学生讲一句话： “让人们因我的存在而感到幸福！ ”
我看到她的教室里面墙上也有一句话，因为这句话是当年我们班的班训。 现在当了教师的郑姝也把这句话告诉她的学生，这就是传承。 这是当年我和郑姝那个班学生的合影，这是现在郑姝和她的学生合影，而且依然是在银杏树下面。 这个教育不正是如童话般的美丽吗？
别说教育童话做不到，不，我的理想完全变成了现实。关键看教师本人是不是一直保持着孩子般的童心，这也就是我们的教育初心，这就是纯真的教育理想主义情怀。 接下来，我讲讲我当校长又是怎么编织童话的。我始终认为孩子读书三年，初中或者高中，在学校至少应该有一个彻夜狂欢终身难忘的晚上。一般来说，学校的毕业典礼往往都在学校礼堂或操场举行，程序大多是校长讲话，老师代表讲话，学生代表讲话，送母校礼物，再表演点节目，完了。我当校长时就对老师们说，我们的毕业典礼不要这样搞，我们把孩子们拉到30公里外的半山腰搞活动。
傍晚到达后先吃饭，我们一年级一千人，就摆上一百饭桌，那个场面多热闹！席间师生互致祝福与感染，非常自然。大家看，照片上，学生端着饮料给老师表示感谢，老师叮咛孩子们。
这个女孩子患有白化病，曾经很自卑的，但在老师的关怀引导和鼓励下，非常阳光自信，这是她来给我敬饮料。 晚餐结束，夜幕降临了，我们点起篝火。 这是我和书记一起点火。
渐渐地，民航飞机在空中为我们助阵——呵呵，我们那里离双流机场很近，刚好有许多飞机从我们上空飞过，增添情趣。 我要上场了，但我上场不是以校长的身份致辞，而是以歌星，不，是以“天王巨星”的身份出场，一边挥手一边喊： “歌迷们大家好吗？ ”说话语速要快，让你听不清楚，而且要用反问句，这就是歌星出场的派头。 下面的孩子们欢呼起来，真的像是在欢呼歌星出场。 我唱到一半，便走到孩子们中间，一边唱一边与“歌迷”们握手，这就更像“天王巨星”了！
整个场面欢声雷动。大家看照片，这样的夜晚是不是让孩子们终身难忘？这个就是教育的浪漫，这个就是教育的妙趣横生。接下来是孩子们的表演，还有老师的表演，这个老师跳舞非常专业。当然，也有不专业的老师，那就唱歌吧，反正唱跑调就当对原作的改编，是一种“再创造”，呵呵！
最后，全校同学涌上前去，给每一位老师系上象征感恩的蓝丝带。你看，这个老师脸上都是笑容，其实眼睛里面是激动的泪水。这张照片上， 是一个学生也给我系上一条丝带。
最后这张照片，展示的是一幅书法：“让人们因我的存在而感到幸福！”这是我们的校训，落款是“2015届全体同学”这是全年级每个人的红色手印组成的字。
2013年，我们学校十年校庆时我做了一件事。我建议，向全校师生征集物件，只要体现学校生活的东西都可以，比如说三好学生的证书、红领巾、作业本，还有老师用过的教材、备课本，还有他们的获奖证书复印件等等，然后将这些东西装在这个罐子里面，抽成真空密封后埋在学校花园的地下。我们打算埋90年，十年校庆埋下去，百年校庆再挖出来，给百年校庆的师生展示今天的学校生活。这是一个多么浪漫的童话！
后来我们在埋藏的地方建了一个亭子，叫“校庆亭”。旁边放了一块巨石，我写了几句话简单交代了一下缘由，作为“校庆亭铭记”—— 校龄十年，历史一瞬。 日月同行，风雨兼程。 践行常识，恪守良知。 师生互爱，亦亲亦敬。 教学相长，如切如磋。 朴素最美，幸福至上。 图文并茂，深埋在此。 影像俱佳，珍藏于斯。 教书育人，记载今日。 传薪续火，勖勉来者。
埋藏的罐子里有一封学生写给未来的信，还有一封我的信。写的什么呢？再过90年，不，现在还有80多年，百年校庆的时候挖出来就知道了，到时候欢迎在座各位去看一看。（众大笑）
我开玩笑的。其实这封信网上都有的，大家看看—— 写给百年校庆 二一〇三年的孩子们，老师们： 今天，是二〇一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我提前九十年给你们写信，祝贺成都市武侯实验中学建校一百周年。 隔着遥远的时光给你们写信，我庄严而激动。 你们是九十年后的学生和老师，我是现在的校长。因为“武侯实验中学”，我们便穿越时间隧道而心灵相通。 在成都市武侯实验中学百年校庆的日子里，你们手捧我们今天留给你们的“文物”，会看到学校曾经的足迹，会闻到今天我们青春的气息，会听到我们对你们真诚的祝福！你们或许会怦然心动，并发出种种感慨…… 我相信，未来九十年，世界会有许多我不可思议的变化，中国会有许多我无法预料的进步，学校也会有许多我难以想象的发展。但武侯实验中学的精神——“让人们因我的存在而感到幸福”依然会温暖着我们的校园，并照亮每一个人的心房。 茫茫人海，悠悠岁月。我们偶然来到这个世界，偶然来到这个学校，延续着前人的历史创造着历史，几十年后我们又走进历史。天地之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匆匆过客，但当我们的生命流淌进武侯实验中学的时候，我们给学校留下了什么？这是世世代代武侯实验中学的师生永恒的思考。 我的回答是，给学校的未来留下充满人性的温馨记忆。 不必用堆叠的荣誉来证明教师的成功，教师的光荣就印在历届学生的记忆里。 我在历史的深处注视着你们。
我相信，等到百年校庆时，那时候武侯实验中学的师生捧着这些文物，必然想象着百年前的学校师生，必然会浮想联翩，感慨万千。 我最后给大家讲一个故事：未来班，永远没有结尾的童话。
这是我大学毕业的照片，当时这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就在想，既然当老师，那就要想想，怎样才快乐？怎么样把这个班带得有意思？怎样才让学生觉得“好玩儿”？那时候，没有校长下什么任务，我就按自己的想法干了起来。我和孩子们把我们的班命名为“未来班”，我们还设计了班徽和班旗。大家看，这个班徽看上去很陈旧了，但当年刚制作出来的时候，是亮闪闪的呢！还有我们的班旗，大家看照片，每次出去活动，只有我们班打着班旗，学生们非常开心，也很自豪，其他班的孩子们特别羡慕。这就是浪漫，这就是童话！大家看照片左上角这个小伙子就是当年的我，他脸上的笑容多么纯真！这就是初心。
还有我们的班歌。每一个同学都写歌词，然后我修改，本来我想请学校音乐老师谱曲，但同学们想请著名作曲家谷建芬阿姨谱曲，因为同学们的音乐教材里有谷阿姨的歌，他们非常喜欢。再说，那个年代，一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风靡中国大地，大家都很崇拜谷建芬老师。
后来每一个同学都给谷阿姨写了一封信，我也写了一封信，一起装在信封里。但在寄信时才意识到，这信不知道往哪里寄。我们谁都不认识谷建芬老师啊！当时我订了《歌曲》杂志，这个杂志是中国音乐家协会的机关刊物，我就想“中国音乐家协会”肯定知道著名作曲家谷建芬在哪里的。于是，我就在信封上写：“北京 《歌曲》杂志部转谷建芬同志收”。大概过了十来天，我们就收到谷建芬老师的回信了，信封里装了两封信，给我一封，给孩子们一封。在给我的信中，一开头就说“孩子们需要唱歌却没歌唱，这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常常忙了大人却忘了孩子，这很不应该”……如此自责，让我感动。这就是那一代艺术家！给孩子们的信中，依然是道歉，一就没及时回信道歉，二就孩子们没歌唱了道歉，然后说“我答应为你写歌，我非常高兴”等等。讲到这里，我实在是无法用语言表达我对谷建芬老师的敬意，我只想问，这样的艺术家现在还有多少？
不久，谷建芬老师把歌谱《唱着歌儿向未来》寄来了。 我马上教学生唱，我会吹口琴，就用口琴教他们。 后来参加学校歌咏比赛，我担任指挥，孩子们演唱《唱着歌儿向未来》，获得了一等奖。
这就是我们的班歌。后来孩子们把奖状给谷阿姨寄去，不久又收到她的回信。回信不长，但三分之二的篇幅写的是孩子们的名字。谷建芬老师把每个孩子的名字都写上，以表达对每个孩子的尊重。信中说，给你们寄去51个文具盒，每人一个，东西虽小，但做个友谊的纪念吧！收到这封回信和文具盒，我们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后来，她时不时来信关心孩子们的学习。这是未来班毕业前收到的谷阿姨最后一封信，她勉励孩子们正确对待升学考试，无论是否考上高中，都要保持人生的理想。唉，现在这样的艺术家真的很少了。
1984年7月，这个班毕业之后我来到北京，当面感谢谷老师。这是她送我的黑白照片，背面有她的签名。很遗憾当时没有跟她合影。
而弥补上这个遗憾是19年以后的2003年10月，那时我工作20多年，她已经68岁，退休了。
我说，谷老师，您为我一个人谱的那首班歌，我现在的学生还在唱。在未来班学生聚会时，已经五十左右的学生们唱起班歌依然意气风发，激情澎湃。
2017年春节期间，我和未来班的学生再一次聚会。我说，时间过得真快，明年我退休了，可我至今还能想起第一次给你们上课的情景，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节课，是讲《卖炭翁》。学生们便说：“李老师，能不能在退休前给我们上一次课，然后再退休？”这个建议点亮了我的心，太棒了！第一次给他们上课，他们十一二岁，天真烂漫，我呢23岁，风华正茂；现在，他们已经年过百年，我也即将退休，但我们一起重返青春的现场。
于是，2018年8月，我特意回到我工作的第一个单位乐山一中，给我的第一个班和在乐山的其他年级的学生上了退休前的“最后一课”。本来只有180个座位的阶梯教室，挤满了400多人，最远的学生是照片这位穿浅蓝色旗袍的女生，她来自德国，现在在德国一所大学教书，专程赶回来听我的“最后一课”。听课的，不只是我的学生，还有一些学生的爸爸妈妈和孩子——一家三代来听我的课。
我讲了一篇当年给他们讲过的课文《一碗清汤荞麦面》，重温当年的感动。我还带了很多已经堪称“文物”的资料，比如我给他们读过的第一本长篇小说《青春万岁》，我用过的第一本教材，我的备课本，还有我的班主任工作日记，上面记载着哪天哪天哪个同学打架了等等，今天读起来大家都很开心。大家看这张照片，这是已经不再年轻的学生正凝神听课的情景。每双眼睛看着我，每双眼睛都那么清澈明亮，宛如一颗颗明亮的星星。当老师有一个特点，只要我们站在讲台上，下面每一双眼睛凝视着我们，这就是属于我们每一个老师自己的星辰大海！而拥有这片星辰大海，就是当老师特有的幸福。
这是一个前来听课的家长，已经八十多岁了；这是一个孩子，还在读小学，也跟着爸爸妈妈来听课。这是当时未来班的班长，现在是一家法院的院长，这是当年的一个特别调皮的学生，现在很有出息；这个学生当年是一个小不点儿，现在是著名的西医骨科专家；这是一个非常优秀很善良的公交车司机，虽然他只是普通的劳动者，也是我的最骄傲的学生。
下课时间到了，全体起立，但不是说“老师再见”，而是唱响了38年前的班歌《唱着歌儿向未来》。 那个场面，的确令人激动。
后来我给谷建芬老师打电话，我说我一直有一个愿望，想带着我的学生去看您，当着您的面唱一下你当年为他们谱的班歌，而且请您为他们伴奏。 谷建芬老师非常高兴，她说欢迎欢迎。 我说： “感谢您啊，谷老师！ 您和我还有我的学生一起编织了一部延续了38年的童话，这个童话没有结尾！ ” 今年12月5日，就是本月初，我带着我不同年级的七个学生，一起来到了谷老师家里。
我的这七个学生，最大的52岁，最小的20岁，两代学生啊！我们走进谷建芬老师的客厅，我叫：“谷老师好！”后面四个学生说：“谷阿姨好！”最后两个孩子说：“谷奶奶好！”谷老师特别开心。 我把珍藏的谷建芬老师写给我和我学生的部分信件给她看，我说：“当年我一个毛头小伙子，和您素不相识，您居然就给我谱歌了。您影响了我后来的教育，因为我想，谷建芬老师和我的学生本来没有关系，却那么爱他们，那我靠教这些学生吃饭，我又什么不理由不好好教书呢？”
我们为谷老师唱班歌。为了还原当年的情景，我用口琴伴奏，学生们便对着谷建芬老师唱了起来。谷老师坐着听，听着听着情不自禁为我们指挥。口琴伴唱之后，是谷建芬老师的钢琴伴唱。谷老师坐在钢琴前，我们围在她身旁，在她弹奏的钢琴声中唱班歌《唱着歌儿向未来》。看一下用钢琴伴奏的这一段小视频。最后，谷老师意犹未尽，弹起了她的代表作《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我们在她的伴奏下，唱起了这首非常熟悉的歌。虽然非常熟悉了，但第一次是由曲作者为我们伴奏，所以我们唱得特别动情。这就是如童话般美丽的我的教育童话。 这就是教育本来应有的浪漫色彩，这就是教育应有的“意思”。
这就是充满人性的教育。我们每一个教育人都应问自己，我是否给孩子留下了一生温馨的记忆？ 谢谢大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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