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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江如练，将这座桃花源里的城市一分为二。尽管江上长虹一样卧着三座沟通城市两岸的桥，还是无法满足市民过河的需求，在下南门和大西门，依然保留着两个古老的轮渡码头。有渡船每天往来穿梭，慢慢悠悠地摆渡着渡河人，就像豁了牙的老外婆日复一日地讲叙着一个古老的故事，为这个城市保留着一份古朴的记忆。 每日黄昏在南岸的防洪廊桥上散步，闲看渡船在江面上周而复始地游弋，如父亲当年往返于水田里的犁铧，在江面犁出一道道波痕。有一天，心血来潮，想改变一下散步路线，坐船渡到对岸去。穿过河滩上的菜地，走过走过搭在码头和趸船之间的钢板桥，花上一元钱登上了轮渡船。船舱的木质长椅上已经坐满了人：大多数人在埋头专注地玩手机，有一个女孩子在打电话，一边说话一边吃吃地笑，笑靥如花。一个小女孩依偎在妈妈怀里对着江面好奇地指指点点，年轻的妈妈说话带着长长的尾音，温软得如刚出炉的奶油面包。几个好动的少年在船尾推搡拉扯，嬉笑，发泄着他们过剩的生命力。 一对老年夫妇，老爷子大概耳朵有点背，老太太附在他耳边大声的说着什么。一对情侣相互依偎，嘤嘤耳语，女孩边说边刮着男孩的鼻子。我靠在船船舱边的栏杆上，初春的风裹挟着水腥味扑在脸上，有一股寒意。右手边倚着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子，端庄素净，一脸矜持地望着江面，左手边一个中年男子，一脸沉静，他时而空洞的望着江面，时而狐疑地瞥我一眼，冥冥之中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引擎发动了，轰鸣的马达声掩盖了人声。船工刚要关舱门，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女孩子边跑边喊：“师傅，请等一下！”船工迟疑了一下，那女孩的高跟鞋如急遽的鼓点敲击在钢板桥上，在船舱里戛然而止，女孩脸上红扑扑的，嘴角挂着歉意的憨笑。船尾的螺旋桨激起一股洁白的水花，渡船渐渐地离开码头，向对岸进发。 我有些恍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什么力量让我突然决定改变平素的散步路线，登上了这艘渡船？一群素昧平生的人，从各自的生活中剥离开来，选择了一段相同的时间登上同一艘船，渡过同一条河，这其中蕴含着怎样的玄机？比如那个拖着行李箱的姑娘，她是归来还是离开？她从哪里来，又将到何处去？在之前的生活情节里，她只要耽误几秒钟，或者提前几分钟，就错过了这一班船，而她，仿佛奔赴一场冥冥之中的约会，在最后一刻她匆匆赶到，与这一群人成为了同渡人。这仅仅是巧合？ 佛说：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同船过渡，五百年所修。大千世界，生命如蝼蚁，在同一时刻，有70亿个人类生命在地球不同的角落生息繁衍着，有人计算过，一生中与一个陌生人相遇的概率是0.00487，比买彩票中500万的概率小得多。能与一群人同船、同车、同机，在相对独立的空间里，共渡一道水，共跨数重山，共飘万里云，这需要多么大的机缘巧合，简直就是生命的奇迹了。每当看到满载乘客的交通工具失事，失控的交通工具带着那群人共赴黄泉，为那群意外离世的乘客扼腕太息，默默祈祷。同时心生感慨，他们仿佛遵守一个千年的盟约，阴差阳错，离开各自的生活常态，共同踏上那段不归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却选择在那个特定的时空一起赴死，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因缘？ 行走在人群中，时常有一双眼睛与我们的目光交汇，唤醒灵魂深处的密码，让我们怵然一惊，仿佛《红楼梦》中林黛玉与贾宝玉初见，发出一声惊叹：“咦，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大概就是缘分吧。一生之中，我们将要邂逅多少这样的机缘，释迦牟尼说，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 十分钟左右，渡船靠岸，成功地把这群同渡人送达了彼岸。穿过码头上的趸船和栈桥，爬上一段斜坡，上面就是车水马龙的闹市。相互茫然的打量一眼，踩着匆忙的步子，汇入茫茫人海，就像一滴雨水坠入江面，再也寻不见了。 望着空荡荡的码头，我无限怅惘，如果有来世，我与他们将会以怎样的方式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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