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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往事(5):“打败美国野心狼!”

 常敏毅 2022-01-09

1958年暑假期间,学校组织我们尚志小学全体师生到儿童电影院观看了一场电影。我们穿戴整齐,从学校列队出发,沿途唱起了《志愿军军歌》,那”打败美国野心狼“的歌声十分嘹亮。

哈尔滨儿童电影院离我们学校不远,也就是步行一刻钟左右的距离。说是儿童影院,其实所有年龄的人都可以看,我们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在这个影院看电影的。

这个不是很大,但很别致的儿童影院据说是一位犹太人设计的,1926年竣工,最早叫做“光陆电影院”,后来日本人把它改成“平安座影院。解放后,也是几经更名,最后才定名为儿童电影院。

那天,学校组织看的电影叫做《英雄赞》,是个很长的纪录片。这是一部以志愿军1958年撤军回国为开始,回顾志愿军在朝鲜战场和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英勇战斗的实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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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英雄赞》的海报

这部影片是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摄制的,当时正在北京、天津、上海、哈尔滨等十个大城市放映。

影片以许多动人的事例和场面,记录了中朝人民血肉相关的深厚友谊,再现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满载荣誉,凯歌归来及和朝鲜人民难舍难离的情景。

我们看得都非常认真,全场几乎鸦雀无声,特别是看到朝鲜人民扶老搀幼,无限深情送别志愿军回国的场面时,尽管我们那时才小学二年级,但也都被感动得涌出了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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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赞》中的“送别”镜头

就在这年冬天,《人民日报》(1958年11月14)发表了军旅作家魏巍的报告文学一一《依依惜别的深情》。班主任刘老师给我们读了这篇催人泪下的文章,后来这篇文章收入了中学语文课本,我甚至都能把主要片断背了下来。

在北大荒知青年代里,同一个宿舍的天南地北的兵团战友们,不止一次地在漫漫长夜中,静静地听我背诵这篇令人感动的课文:

......当战士们握着老妈妈的手,叫了一声"阿妈妮,再见!"不知道是那个老妈妈忍不住了,捧着战士的手,第一个哭出了声。接着是姑娘们,孩子们哭出声来,然后是那些男人们无声的眼泪,低低的啜泣。

这时候,战士们简直是在朝鲜人民送行的泪雨中行进,这不是哪一个人在哭,这是全朝鲜民族在捧着赤心送着他们至亲至爱的友人!我的一滴泪,也止不住滴在这千行泪雨中。

呵,亲爱的、可敬的朝鲜人民!在纷飞的战火中,你是那样刚强!敌人把你的城镇变成了废墟,你没有哭;

敌人把你的家园烧成了灰,你没有哭;敌人杀死了你的亲人,你没有哭;敌人把你绑在大树上,烧你,烤你,你没有哭;你真是一把拉不断的硬弓,一座烧不毁的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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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吧,阿妈妮!(俞凤楼摄)

可是今天,当你的战友——中国战士们要离开你的时候,你却倾洒了这样多的眼泪!仿佛要把你们每个人一生一世的眼泪,都倾洒在今天!

你是多末刚强而又多情多义的人民!请收起眼泪吧,亲爱的、可敬的人民!你的泪是这样倾流不止,已经洒湿了你们的国土。

我知道,你是为中国战士的鲜血而痛惜,为中国战士的一点点工作而感怀。你今天的泪,是对中国战士的最崇高的评价,是给予中国战士的无上的光荣!我知道,这泪雨中的每一滴,都不是普通的眼泪,一颗,一颗,都是万金难买的友谊的珍珠! 

这时候,在送行人的行列里,不知是谁在喊:"不要哭了,替他们背背包呵!"人们才像忽然醒转过来,擦擦泪,去夺战士们的背包,小孩子也抢过来背在肩上,妇女们把夺过的背包,高高顶在头上,飘行在战士的身边。

这时的队伍,已经不分行列,不分军民,不分男女,错错落落,五光十色,互相搀着扶着,边说边哭,边哭边走。

这是什么队伍呵!也许这不像队伍吧,可是这确是世界上最强有力的队伍,这是心连着心、肩并着肩的友谊的巨流!

这支巨流,行进着,行进着,越过了一道道水,一道道山,他们行进在枫林烧红的山野,行进在社会主义的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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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学笔记(1964年)中抄录的《依依惜别的深情》全文

记得这年的10月的一天,我们还集体到哈尔滨火车站去欢迎从朝鲜战场撤回来的志愿军,车站上都是来自各小学校的学生,我们都发了小红旗,整齐地列队欢迎这些最可爱的人胜利归来。

后来,我作为知青屯垦戍边来到北安地区的赵光农场(黑龙江生产建设七团),接触了不少当年志愿军老战士,才知道我们小时候在哈尔滨车站欢迎的正是他们。

他们很多人都负过伤,在炎热的夏天除草时,在他们那光着膀子的身躯上,我们看到了左一处右一处紫色的弹伤疤痕。老连长左侧的脸颊上还有一处长长的伤痕,是炮弹皮留下的纪念。

听他们讲,从朝鲜回到祖国丹东的第二天,组织上就已经明确告诉他们,部队整训后将集体复员,奔赴黑龙江各地的数十个国营农场工作。

而我们当年举着鲜花,在哈尔滨车站欢迎的正是这些奔赴各地农场的志愿军官兵。

我们的连长在志愿军时是副排长,他说大家复员后大都是先回老家(山东、河北的较多)探亲,忙着找对象,然后很快结婚,带着新媳妇坐几天几夜的火车返回农场的,几乎没有留在老家的,因为农场的待遇好啊!

无独有偶,在我写本文查找相关背景资料时,竟然发现了路透社驻北京记者季杰克在1958年3月14日发出的一篇短短的电讯,内容几乎和老连长说的一模一样:

今晚这里可靠消息说,今年从北朝鲜撤回来的中国军队中有许多人将在黑龙江省的荒地上参加国营农场。

一位消息灵通人士说,他们将复员,回家,结婚,然后带着他们的新娘去北大荒。

这位人士说,驻朝鲜的中国军队(估计有三十五万人)至少有十万将在今年夏末以前复员。假如战争再次爆发,这些人也在距朝鲜的鸭绿江边界不远的地方。

1959年秋季的一天,我们尚志小学还在大操场上,热烈欢迎一位志愿军英模,他是按着道里区教育局的安排,分别到区里各小学校宣讲志愿军打击美国佬的战斗事迹的。

主持大会的是“麻校长”,在“麻校长”还没开讲之前,是我们的音乐老师上台挥舞着教鞭,指挥我们高声歌唱《志愿军进行曲》。由于音乐老师脸上和校长一样脸上也长着一些麻子,所以我们都叫他“麻老师”。

“麻老师”嗓音特别洪亮,平时对我也很好。他不止一次地说我的嗓音不错,将来可以在声乐方面发展发展,于是让我参加了学校歌咏队。只是我识谱差劲,五音总是拿不准,最终也未能在这方面取得任何进步。

随着“麻老师”的指挥棒,我们激昂的歌声立刻响了起来,那“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国野心狼”的歌声直冲霄汉。

当时那位志愿军英模讲了很多“打败美国野心狼”的故事,其中志愿军第20军第58师第172团3连连长杨根思的事迹最令我们感动和肃然起敬。

他是志愿军第一位特等功臣和英雄,也是志愿军第一位获得“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的英雄。

杨根思和战友们连续打退美军9次飞机、炮火掩护下的进攻,他身负重伤,面对拥上来的敌人,拉燃怀中的炸药包,闪电般地跳进敌群中,与40多名敌人同归于尽,时年仅仅28岁。

特级战斗英雄杨根思

我们听到这里的时候,都为英雄的壮举而感动得热泪盈眶。师生们在“麻老师”的带领下,操场上响起了一片“打倒美国佬!”、“志愿军万岁!”、“向杨根思学习!”的口号声。大会结束后, “打败美帝野心狼”的歌声再次在操场上响了起来。

我的一位表哥李剑英也是在这一年从朝鲜战场撤回国内的,他是空军,回国后驻扎在了云南昆明。他是我母亲一个堂姐的孩子,在解放战争期间就瞒着家人参加了解放军,新中国成立后,才和家里恢复了联系。

他特地给我父母寄来一张佩戴少校军衔肩章的照片,照片上的他浓眉大眼,甚是威武。

我父母收到他的信和照片后,马上给他回信,介绍了哈尔滨家里的情况。不久,他给我们邮来一个包裹,除了一些土特产外,还有一个小铁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枚纪念章。纪念章的造型是一辆军用小吉普车,车身上有四个凸起的金色大字——“抗美援朝”。我和三弟一人一枚,后来我叔叔也给我二弟弟买了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吉普车”纪念章,大家都十分高兴。

我佩戴在胸前到学校里,骄傲地在班级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告诉同学们这是我的志愿军哥哥给我寄来的。学习委员赵福兴同学干脆把这个吉普车纪念章要了过去,别在了自己的上衣上,也神气十足地在班级走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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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左)胸前的吉普车纪念章(1959年秋)

当时的抗美援朝纪念章不仅仅有军用吉普车样式的,还有各种飞机样式的。这是因为当时全国人民同仇敌忾,无论男女老少,都加入了捐献钱款热潮之中,以用来购买战斗机和军用车辆来支援前线。

全国的少年儿童们也积极行动起来,提出了“节省糖果费,捐献战斗机”的口号,我们楼里有很多孩子此时已经上了小学,都响应号召,积极捐了零花钱。

这个捐献当时以城市儿童为主体,仅仅几十天下来,就捐出了人民币15万元,成功地购买了一架货真价实的战斗机,这架飞机当即就被命名为了“中国儿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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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省糖果费,捐献战斗机”(1951年)

我上学之后,特别感到自豪的是我们常氏家族中的一位戏剧家,一个人在当时就捐献了一架飞机!

这就是著名豫剧演员常香玉,她捐献的这架飞机被命名为了“常香玉号”,在朝鲜战场上大显神威。

全班同学都为我有一个志愿军的哥哥和一个能捐献飞机的“本家”而羡慕不已。那几天几乎一下课,便围着我问来问去,十分高兴。连邻居黄大爷也对我父亲说:了不起啊,你们老常家出了个巾帼英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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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香玉号”战斗机

1952年6月24日,中国人民抗美援朝总会宣告捐献武器运动已经胜利结束。总计全国各界人民共捐款55650.37万元,可购战斗机3710架!

不知道当时美国佬见此报道该作何想?中国人民不畏强权,不惧霸凌的气壮山河的爱国精神由此可见一斑。须知众志成城、正义在身的中国人民,是任何恶霸也奈何不了的! 

众所周知,新中国成立后迎接的第一个严峻的考验,便是我们称作“抗美援朝”的朝鲜战争(Korean Conflict)。

这场战争发生在1950年10月25日,我有很多同学都出生在1950年,父母给他们起的名字或者叫“抗美”,或者叫“援朝”,体现了那个时代的同仇敌忾的精神面貌。

以彭德怀为总司令的志愿军战士在那天,秘密跨过了鸭绿江,爬冰卧雪,用极为落后的装备,以一口炒面一口雪的革命英雄主义,与美帝国主义侵略军队展开了第一次战役。

在这第一次较量中,志愿军就赢得了辉煌的胜利,不但歼灭了大量美伪军,还协助朝鲜人民军收复了大片土地。瞬时间,整个世界都被震惊了!

在第五次战役结束后,美国人不得不坐在了谈判桌前,尽管谈判过程中一波三折,美国总统及其好战幕僚出尔反尔,奸诈狡猾,但是在战场上没有得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一样得不到,“纸老虎”最终不得不于1953年7月27日在停战协定上签字。

中国人一向是爱好和平的人民,中华民族秉承的精神之一就是和合共生。

1953年停战协议签订后,特别是在志愿军回国前,新华社和《人民日报》都以“和平”为主题做了大量的报道。

《人民日报》文章标题

抗美援朝的胜利证明:当帝国主义妄想侵略我们,一定要把战争强加在我们头上的时候,我们完全有力量打败它,战争的胜败不决定于武器,而决定于人。胜利一定属于为正义、为反侵略而战的热爱和平的人民!

守卫在朝鲜西海岸的志愿军某部队举行大会时,一等功臣、二级战斗英雄王占山在会上说:“过去我们为和平而来,为和平而战,如今我们又准备为和平而去。“

“为和平而来,为和平而战,为和平而去”——这就是中国人的精神,中国军人的风采!要谈可以,要打奉陪,要讹诈没门!

图片《人民日报》以王占山的话作为了抬头词

我上大学是在1973年,是当时年龄段差别较大的“工农兵学员”,所以同学里不但有民国时期(解放前)出生的,也有解放后50年代年出生的。

而在朝鲜战争停战协议签订的1953年出生的同学中,就有以“和平”为自己名字的,体现了当时父母那一代人期盼和平的热切心情。

我有一张童年的照片,摄于1953年冬天,厚厚的棉袄外,套着一个肚兜,肚兜上两个字十分醒目,这两个字就是由右至左绣写的“和平”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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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兜上绣着“和平”两个(1953年11月)

1958年2月在志愿军为了和平而撤出朝鲜时,《人民日报》发表长篇社论,标题就是《为了和平》,社论指出:

三年苦战,朝中人民军队共同消灭敌军109万,其中有美军39万之多,击落和缴获美国飞机一万两千多架,坦克三千多辆。

美国侵略军败退到了三八线,打着联合国旗号的美国侵略军总司令终于不得不在朝鲜停战协定上签了字。

社论最后号召:全世界要求和平的潮流是不可抗拒的,为坚决实现朝鲜和平统一,一切爱好和平的力量,都要行动起来。

《人民日报》社论:为了和平

朝鲜战争是在1950年6月25日开始的,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了鸭绿江,1953年7月27日以停战协议的方式结束了战争,志愿军于1958年10月6日全部撤回祖国。

在我们当年观看的电影《英雄赞》中,很多都是朝鲜人民支援志愿军的画面,展现了鲜血凝成的战斗友谊。

对于这种友谊的巩固与发展,在志愿军撤军回国的时候,1958年2月27日朝鲜内阁通过具有历史意义的决议:

1.向中国人民和中国人民志愿军致由全体朝鲜人民签名的感谢信;

2.为了永远纪念在朝鲜战场上建立了英雄功绩而牺牲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在1958年10月10日以前全部建成在平壤市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纪念塔;

3.在1958年3月15日以前,整修各地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墓,并且采取永久的保护办法;

4.把在战争中同中国人民志愿军有深厚姻缘的黄海北道沙里院市的中央大街命名为中国人民志愿军街;

5。授予参加朝鲜战争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全体官兵以“祖国解放战争纪念章”;

6.以中国人民志愿军在帮助朝鲜人民进行解放战争和人民经济恢复建设中所建树的高尚功绩为内容,制作艺术影片和纪录影片;


7.定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8周年的1958年10月为朝中友好月,组织和进行各种盛大活动,赞扬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丰功伟绩。

志愿军撤军回国前夕,按照志愿军政治部发出的“军队撤出,友谊长存”的要求,志愿军各部队把所有的食品、用品、住房等,都无条件留给了朝鲜人民。每个连队当时都养了不少猪,但只准杀一只,其他的也移交给朝了鲜人民军。

志愿军总部还号召志愿军全体官兵拿出向祖国人民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那种英雄气概和跃进精神,掀起一个为中朝友谊而劳动的高潮。

因此要求全军除了做好分批撤军的工作外,要力争两倍、三倍地超额完成志愿军党委原定的以30万个无偿劳动日,来协助1958年年度的朝鲜人民生产建设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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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军老战士

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是保卫和平、反抗侵略的正义之战。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力量源泉及其获得胜利的根本原因,是伟大的抗美援朝斗争的正义性。

60年来,中国人民始终没有忘记谱写了气壮山河的英雄赞歌、创造了人类战争史上以弱胜强的光辉典范。

这一胜利,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不畏强暴、维护世界和平的坚定决心和坚强力量,极大提高了我国国际地位,极大推进了世界和平与人类进步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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