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属商量一下，还要不要治，然后在这上面签字！”
“大夫，接下来怎么治？”
“切开气管，然后插管子、上呼吸机，还有电击，”大夫停顿了一下，“不过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即使这么做，病人也就能再挺一个星期！”
姐弟两个走出病房，外面围了一大群亲戚，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
“姐，你说怎么办？还要不要治了？”
“妈清醒的时候，跟我说过，只要昏迷不醒，没有抢救价值了，就不治了，她不想遭罪。”
ICU里躺着的是她们的妈妈，送进来的时候人事不省，现在一个重大难题摆在她们面前，继续治疗还是放弃治疗？
“什么？不治了？那怎么能行，这要是传出去，会被村里人笑话到底，那是你亲妈，你怎么能放弃呢？”弟弟还没开口，她大姨先跳了起来。
“就是，你妈说不治了，那是想给你省钱，你当闺女的，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呢，太没有良心了。亏你妈把你养这么大！”二舅也表了态。
她们的妈妈今年刚六十出头，本来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可是三年前，查出胃癌晚期。
老太太不顾别人的反对，拒绝放疗、化疗，“人的命天注定，能活多久就是多久，我可不拖累子女。”
就这样，她回到了自己的家，在这期间都是闺女照顾她，她不止一次表示过，不想接受过度的治疗，只想安安静静地活两年，死在自己家里。
“不行，咱们得治，姐！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弟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从周围人的目光中，他明显感觉到了支持和赞同，他庆幸自己选对了，选在了道义的一方。
姐姐冷冷地看着他，好半天没说话，“多活一天算一天，现在你珍惜起时间来了是吗？妈活着的时候，你好好陪过她一天吗？”
原来，老太太生病在家期间，弟弟很少来探望，他没有陪妈妈吃过一顿完整的饭，睡过一整晚的觉。甚至有一次，他丢下两箱水果，然后打电话让姐姐下楼来搬，自己开着车已经走远了。
弟弟被问得有些心虚，脸上红一阵紫一阵，“我……我不是忙吗？”
“再忙，吃一顿饭的工夫都没有吗？现在妈快不行，你开始孝顺起来了，你到底是为她还是为自己，你不就是想给自己博一个孝顺的名声吗？”
“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看是你不孝顺，亏妈对你这么好，你居然不救她！”
门外的亲属们，分成了两大阵营，一派坚决主张治疗，另一派主张放弃。
而主张放弃的，只有姐姐一个人，她的身后孤零零的。因为她五年前离婚了，她生不出孩子，丈夫就离开了。
她没有过怨言，为了照顾母亲，把自己的事情又耽搁了，现在她年过四十，孑然一身。
“行！你说治是吧，把钱拿出来！ICU里一天多少钱你知道吗？你就会嘴上说！你先拍出二十万来，咱们再说！”姐姐的口气变得很强硬。
弟弟瞥了一眼旁边的媳妇，媳妇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闭嘴。那潜台词就是：钱我可一分都不给，你别给我逞能。
姐姐又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座的，都是长辈、亲戚，你们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们了解情况吗？谁说治，拿钱来！”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触及人的利益，往往比触及人的灵魂还难。只要在利益面前，什么都是扯淡。
“你们不就是怕传出去不好听吗？这个恶人我来当，我签字，以后就说我不孝顺，行了吧！”
姐姐转身走进病房，找医生签字去了。她的手在抖，妈，我这字签下去，你的命可就没了。我不是心疼钱，如果能把你救活，砸锅卖铁我也愿意！
妈我做得到底对不对？你告诉我一声啊！
大约十年前，她们的爷爷去世了，那是她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生离死别。
爷爷是肝癌晚期，活着的时候很富态，有160多斤，可在医院里见到他的时候，浑身插满了管子，瘦得皮包骨。
她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很难想象这是自己的爷爷，如果没有这层皮，那就是活脱脱的一具骷髅。爷爷已经没有了任何意识，大夫依旧在进行各种抢救。
她分明看到，他的眼角淌下了两行泪水。
这么抢救到底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情况下，多活那几天有什么意义？如果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呢，那一定是极其痛苦、绝望、无助的。
姐姐毅然决然地签下了字，独自一个人把母亲接回了家。
“姐，不行，家里死了人，多不吉利，以后这房子就不值钱了！”
“就是啊，你妈就那么一说，你还真让她死在家里吗？”医院门口，所有的亲戚都在劝她，没有一个人愿意陪她回家。
她没有理会，他已经懒得跟他们吵了，只希望母亲最后这一程，走得平平静静。
在自己的家里，在女儿的陪伴下，妈妈渐渐停止了呼吸，神色安宁，嘴角似乎挂着一丝微笑。
我猜，她只是不能动、不能说，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她对于女儿的做法很满意，走得很安详。
“你回来干嘛？这是我妈的房子！你是女儿，没有继承权！”姐姐办完丧事，回到母亲的住处，却发现弟弟已经搬了进来。一上来，就赶自己走。
“妈当初有遗嘱，这房子咱俩一人一半！你忘了？”
“遗嘱？遗嘱在哪呢？”
原来，妈妈写好遗嘱之后，就把她交给了二舅，让他做个公证人。现在，所有的亲戚都否认有这份遗嘱。
“我们高家，没你这么不孝顺的女儿，还想继承遗产，呸！想得美，你有多远滚多远！”舅舅直接把她轰出了门。
其实，当初她在医院做出决定的时候，就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她已经彻底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她不想解释，默默地走了。
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亲人临终之前，无论你做了什么？如何选择？将来都是要后悔的。
因为他们是你的亲人！
我曾经听一个进过ICU的人，描述插管子的感受，“那就像一个人快要憋死的时候，突然又被救活了，然后又被憋死，再被救活。一个人被憋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反反复复，濒临死亡的感觉。真的是太痛苦、太恐怖了！”
我又想起书上看到的一个小故事，发生在大概刚建国的时候，一位女子的父亲六十岁的时候，觉得自己活六十已经相当不错了，没必要再活下去了。
于是他洗干净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让自己的女儿在旁边扇扇子，轰苍蝇。就这样绝食而死。
而她的女儿，也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父亲活活饿死，非常平静地接受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死亡让我们如此惧怕、如此煎熬了呢？
……
（我是作者晴城梦，看大千世界、品五味人生，祝您生活愉快，幸福安康，如果是您，您会怎么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