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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叔 丑叔是个光棍儿，一辈子未娶，三个月前去世了，活了66岁。 丑叔年轻时，农村还是生产队模式，能吃饱饭的家庭不多。丑叔有六个弟弟，加上父母，一共九口人。家里人口少的都吃不饱饭，何况丑叔这样的家庭。饭都吃不饱，更别提娶媳妇了。而且，丑叔长得还难看：个头不高，皮肤黝黑，一双小眼，嘴边还有一个大黑痣，上面长着一撮毛。就丑叔这条件，能娶到媳妇，才是怪事。 但我佩服丑叔，为什么？丑叔帮父母养大了六个弟弟，而且六个弟弟都结婚生子了。唯独丑叔到老都孑然一身，无儿无女。 丑叔靠什么养兄弟？靠偷。您若是在城市长大，您可能会鄙视丑叔，那是因为您不了解农村。那个年代，偷并不可耻。能偷到家，给孩子们口吃的，那叫本事，就像公狼偷了羊回到狼窝喂小狼一样伟大。那是环境逼的，不偷就没得吃，孩子们饿得哇哇哭啊。所以，很难用简单的道德标准来衡量偷盗行为。 改革开放后，农村实行了分田到户，人们的日子好过些。但丑叔偷东西的毛病似乎没改过来。听说他经常偷地里的蔬菜、棉花、青玉米等农作物。我寻思，偷这个行为，如果养成，要改过来很难，何况对丑叔这么一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 后来，我一直在外地上学、工作，很少听到丑叔偷东西的事儿。可能丑叔年龄大了，日子也好过些，还是顾忌些脸面的。二十年前，丑叔开始放羊。放羊是最适合农村老年人的生产方式。成本低——饲料遍地都是，树叶，青草，农作物秸秆，都可喂羊。只要人勤劳，羊就能吃饱。见效快——小羊羔几个月就可出栏见利润。丑叔勤劳，一个人养了近三十只，每年收入至少小两万。 丑叔养羊赚了钱怎么花？丑叔有自己的打算。因为无儿无女，丑叔就把侄子侄女看成自己的孩子，挑自己喜欢的重点培养，准备将来老了、病了，能沾上光。丑叔看重了三弟家的两个丫头。两个丫头都也都精巧伶俐，很会讨丑叔喜欢。丑叔赚的钱，也都花在了两个侄女身上。有人劝丑叔，别把钱都给了侄女，自己得留些，以防万一。但丑叔没想那么多，认为付出必有回报。而且逢人便说，我老了也不怕，两个侄女儿就“保”住我了。 前年，丑叔腿疾加重，放不了羊了，羊都卖了。两个侄女随后请丑叔到县城吃了顿饭，并到新买的楼房里看了看——房子里正缺家具。丑叔心领神会，立刻把卖羊的钱全部拿出来，叫两侄女去置办家具。两个侄女喜笑颜开。但丑叔手里却一无所有了，他把全部身家性命都押在两个侄女那儿了。 去年底，丑叔患了轻度脑血栓，走不了路。参照他人病例，如果及时就医，是完全可以康复的。可是，病了几日，也无人过问，病情越来越重。一次，五弟来了，说，你存款在哪儿？我拉着你去医院看看。丑叔哭了，说没存款，都给了三弟家。五弟无奈，扭头走了。 还有一次，一个本家亲戚去看丑叔，丑叔说他饿，本家亲戚从自家端了一盆玉米红薯粥，丑叔一股劲儿就吃完了！可怜的丑叔，连饭都吃不上。 丑叔走了几个月了，他不是我亲叔，是按乡亲辈儿论的叔，他也不是什么伟大人物，甚至有偷盗恶习。但我时常会想起他，总觉得这个新时代欠他点儿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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