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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注：清晨起床，随手打开音乐，无意中听到《父亲》这首歌。真诚哀婉的歌声，让我两眼迷蒙起来。（文章最后附筷子兄弟演唱的《父亲》） 父亲 小Q哥 2018年11月1日星期四 1 我的儿时，家里有一张八仙桌，每当吃饭时，一家四口人，各坐一方，父亲坐中间，我与母亲分坐两边，弟弟坐下首。记忆深刻的是每年的年夜饭，父亲一本正经地挨个与我的母亲、我、我弟弟分别碰一次杯，总结一下每个人刚刚度过的今年，嘱咐一下即将到来的明年。父亲并不严厉，但他将严肃挂在敦厚的脸上时，我觉得他的话是可靠的，是有益的，是我应该听取的，于是我每年除夕都听的十分认真。 四人坐一桌吃饭，没有拥挤的局促，也没有空置的虚无，给人圆满的感觉。也大约是因为各坐一方的习惯，大家之间亲密却又距离感很强，待我与弟弟长大些，一家四人便各自忙着各自的学习、事务、生活、家庭，各自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哀伤着自己的哀伤，这让我感觉有些疏远，有些淡泊。 待到我的孩子上学，有一段时间我常挂在嘴边一句话：“十一岁半，我就住校读书了，自己照顾自己吃饭，自己洗衣服……。”说这话，本意是想是想给孩子树立一个独立的示范，然而说的多了，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没人要、没人管”的伤感。 2 父亲没有做错过事，但有一件事我一直原谅着他。在镇里读初一的时候，父亲从遥远的乡下来学校看我，然后领着我去见班主任。父亲一个劲地拜托老师，请老师对我严厉教育。见父亲说的真诚，班主任说了些表扬的话，说些小Q哥读书挺认真、发言很积极、反应挺迅速的话语。别的我不自知，我知道我长的胖，于是反应惯来比别人慢半拍，于是我觉得班主任对我的评价并非完全准确，说的是些寒暄套路。父亲突然说，“夏老师，我家的孩子老实，智商方面有些欠缺，还拜托老师多费心点拨……” 我对父亲的话语从来不怀疑，我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了解我，那必是我的父亲了，有谁能够比自己的父亲更了解自己呢？我想知识可以学习，智慧可以累积，智商却是先天注定，是我后天无法通过努力来改变的。“智商偏低”让我低调了一辈子，即使以初中全校第一的名次上了市里高中，我也没有怀疑父亲对我这句定论。再后来我以全班第一、全校第四的高考成绩考上大学，我仍然没有怀疑“智商偏低”这句话。 我不仅不怀疑父亲的定论，而且当作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了自己的恋人。妻子后来因为吵架大多输给我，总说我“智商高、人阴险”，听的多了，我才慢慢改变对自己智商的怀疑，真到某一天我的自信爆棚，我坚信“智商偏低”是父亲所有话语中最大的一个错误。于是我在心里，默默地原谅了父亲，认为父亲是被我憨厚的外表、慢半拍的节奏给蒙蔽了。 我原谅着父亲，二十年而未点破，只到父亲离去。前些日子，与孩子的班主任交流，老师表扬小小Q很棒，基础扎实、态度认真、接受知识快……能表扬的全表扬了。作为父亲，我真的舍不得否定老师的任何一句表扬，哪怕是虚假的应付，我也舍不得否定老师的任何一句表扬。在对老师千恩万谢、真诚拜托之后，我在脑海里思索着，我该怎样谦虚一下呢？“智商偏低，需要老师多多点拨”，我差点笑出声来，是的，父亲当年对我的评价，不论正确与否，真的是那么合适。 二十年来，我一直原谅着父亲，而那一刻，我认真地原谅了我自己。 3 父亲之所以是父亲，是因为我知道在我最艰难的时刻，他是唯一一个确定真心、百分百全心帮助我的人。 那是2002年，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我，下决心在城里购置一套房，用作婚房，也用作我自己的居所、自己的家。朴素的工资收入与高企的房价形成鲜明对比，买房的悲壮，足以让人谈房色变。 父亲曾与我谈心，说老家人都说象我这样一个刚刚跃出农门在城里工作的小家伙，在城里买房是不是步子迈得大了点。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委婉的父亲的又一次委婉阻止，但我想父亲起先是并不赞成我立即买房的。对于刚刚解决温饱的农村家庭来说，每年的收入以千元计算，每年不欠账便是幸福年，猛然间要购买十几万的房子，那绝对是天大的大事，如果我留在农村种地，听到这个数额我也会惊掉下巴的。 初生牛犊的我，既然下定决心要买房，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理解老家亲人的经济状况，我也没有做太多的依赖奢望。因为托人便宜了房价，首付要付百分之五十，加上紧随其后的装修，我压力山大，常常在无人的夜里落下愤恨而又焦虑的泪水。父亲也最终答应帮我先归还着另外百分之五十的银行分期付款，直到三年后我还完所有同学、战友的借款后才停止，让我自己接着归还剩余的七年分期付款。而亲戚处的欠款，则缘着父亲情面，由我渐拖渐还。 首付与装修款是我几百元、几千元这样从战友、同学手中借来凑足的，债主无数，为了确保自己的信誉，我制了一张表，记录着债主、数额及还款日期。很多钱，两、三个月便需要归还，于是我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拆东墙、补西墙”，借新款、还旧款，自己每个月一两千元的工资收入不断地补进去，缩小债务。很多次借不到新款来补旧款，我便寻求父亲的帮助。父亲也不再提购房是否合适的旧茬，帮着从中担保，从亲戚处帮我借钱，并且总能按时寄达。因为父亲的帮助，在同学、战友们面前，我的个人信誉没有破损过一丝一毫。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在我有无法度过的困难时，父亲会弃我而去。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可以信任，那必是我的父亲。 4 父亲的爱，有别于母亲的爱，是因为母亲的爱温柔如水，父亲的爱刚毅坚定。母亲的爱是挂在嘴边的唠叨，明显而突出；父亲的爱是深埋在心里的自豪与牵挂，了无痕迹。 从芜湖回宣城工作后，因为家里有台式电脑，我便把自己的笔记本送给父亲。一天父亲低低地对我说，笔记本电脑的硬盘损坏了，找人更换了。我笑哈哈的对父亲说，硬盘又不是特别值钱的东西，换一个就换一个吧。父亲说，电脑里面原来存着的我小家一家三口的相片也没有了。我安慰父亲说，笔记本给他之前里面的资料我做出备份，丢了没有关系。 听说有备份，父亲哀伤的脸上突然绽放出孩子般的笑容。问我我写的文章还有没有备份。我一时愣住了，我不记得我写过什么了不起的文章呀，不知道父亲这么郑重询问的是什么文章。 “呀，就是你电脑里存的几篇你自己写的文章呀，名字叫《燕子》、《家乡的春》……这些文章呀？” 我哈哈大笑起来，那是在芜湖时，下班后无聊与几个爱写作的网友“比作业”的作业文字，要不是父亲说，我根本想不起来。随手写的涂鸦文字，也没觉得有什么重要，便没有备份了。 父亲万般惋惜，说他的同事（小学教师）们都称赞我的文章写的好，那篇《燕子》如何如何好（父亲是小学语文老师），《家乡的春》如何如何情感真切……还说了一些我根本记不起名字的文章。听着父亲的分析，我仿佛回到小学语文课堂上，老师给我们解读语文课本时的情景。父亲的认真劲让我惊讶，父亲对我的那些根本记不起的文章字句熟悉到差不多可以背诵的地步，让我感动的几乎落下泪来。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认真读过我的文章呢，父亲却将它们当作至宝。那一刻，我真正体味到父爱是怎样的一种爱。 我没了笑声，低声地对父亲说，“文章没有备份没有关系呀，我一直在写的，丢掉的那些文章我觉得很一般，以后我会写出更好的。” 父亲下意识地咂了几下嘴，失望之色仍是不能退尽，我知道那块损坏的硬盘会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我想，如果全世界只有一个人在为你自豪，那这么个人必是自己的父亲！无论我们是多么的平凡与平淡，在父亲的眼里，我们都是璀璨的明珠！ 5 父亲是天空，无论我们走多远，我们都在他的臂湾里。 父亲是高山，无论风雪如何肆虐，当晴空朗日之时，他总能毫毛无损，坚定而又沉稳地屹立在我们的身后。 父亲是苍松，岁月的年轮即使凋敝他的容貌，却始终无法夺走他的遒劲。 父亲是扬蹄狂奔的骏马，即使身有背负，也永远无法消减他的意气风发。 然而，父亲也有他的恐惧，也有他的疲惫，也有他的驻足与悲戚。 那是一年的夏天，父亲忽然来到我家。父亲差不多经常在周末从乡下来我家，看望小小Q。父亲忽然来到我家，说他在医院检查，医生埋怨他来检查为什么不寻个人陪伴。 不谙世事的我在心里怪罪医生的无事生非，心想比我孔武有力的父亲、比我坚定刚强的父亲做个身体检查，用得着人陪吗？ 父亲说他为了检查身体，办理了住院，这样好等检查结果。我留他在我家住，父亲却坚持医院卫生条件好、自己住医院就不会打扰小小Q。晚饭后，我送他回医院住。父亲将我介绍给医生，然后父亲便借口洗澡走开了。 我真的不知道，近一年来，父亲是在独自四处诊断身体的疼痛。 待父亲离开我之后，母亲提起父亲的疼痛，母亲想告诉我，父亲却坚持不让我知道。父亲带着疼痛，来来回回我的小家无数次，我却一点也没有发现，我看到的只是他的笑容，看到的只是他领着小小Q玩耍时的欢快，看到的只是他笃定的步伐。 父亲说，他选择宣城县医院是因为医院离我家近，只一路之隔，可能方便些。 父亲用“方便些”三个字便向我交付了他的一切重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父亲不再过问他自己的任何一个细节，由着我们安排他去苏州、回宣城、去上海、回宣城。父亲对我的安排，从没询问过细节，更没有质疑过任何环节，一如我多年来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一如感冒发热的我等待父亲给我带回药片。父亲看我的眼神，让我想起孩时的我，肚子痛到怀疑自己快要死时，父亲摸摸我的肚子，说一句“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而我便安然睡去。 6 父亲，是人，不是神。 父亲却分明是一尊神！ 父亲就是那尊佛光普照、威严庄重却又百求百应的神！ (2013-6-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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