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人世间》里,曾写过这样的句子。 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曰:“以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夜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 这段话说的不材之木,正是指的栎树。这种树不成材料,做什么都不行,可也正因为它没用,所以免遭砍伐,得以长寿。说来有些消极待世的味道,可忽然间,我却有种甘愿做一株栎树的冲动。 我是个常常陷入自我困围,活在自卑世界的人。也有人说,这是一种自嘲。于我看来,自己根本不具备自嘲的资本,自嘲者,往往有着内心强大的支撑,而我,是从心里,已经将自己击败。 正如我的笔名“枚庸”,取的是“没用”的谐音,是发自心底的自卑感。我承认,自己是个纯粹的自卑者,所有的坚强,只是一种掩饰的伪装。一切希望和幻想,都只是自卑者活下去的勇气和依靠。 他们大多活在梦里,靠那么一点梦想给自己力量,企图摆脱一种困顿的情境,譬如我,正是这样一个人。 只是很多时候,我并不承认自己自卑,一直固执地以为,应该有足够自信,去面对所经历的一切,或者说,有那么一种能力,去与身边诸多的纷繁琐碎抗衡。其实我错了,大多的,都只是假象。 之前,早已读过《庄子·人世间》里这段话,但没有多大感觉,因为那时候,我仍然残存一丝咸鱼翻身的幻想,一直天真地以为,自己生来与众不同,必然能够鹤立鸡群,成为参天大树。 可这么多年来的自我反省和认知思索,让我渐渐明白,有时候,做一株栎树未必不好,承认自卑,总比盲目自大要好得多。 说这些话,有淡漠的味道,也似乎,像个步入知天命年龄的人该说的话。其实,栎树未必就不成长,它仍在不断成长,只是,它选择了一种,更适合自己的活法罢了。 人们都说,庄子的思想太消极。其实不然,处世之道,有时候是一种人为的东西,琢磨不透。 意识,总是要随着自身所处的客观情况而改变的。入世,固然是种看似积极的人生态度,激流勇进是搏击的壮丽,然而出世,未必就像某些人说的逃避,它或许是一种恬静和淡然,要自在许多。 我想,我就是这么一株栎树,仍旧很年轻,并不像之前老是叫嚣的,心已经苍老。我依然年轻,处在多姿多彩的青春年华,而年轻的栎树,也应该明白,既然没多大本事,就不该再有太多奢望。 像一株栎树这样,安心地享受着不受砍伐之苦,也是不错的活法。轻松而悠然自得,也该是属于我的活法吧。 在岁月长河里,追逐了这么久,也赢得过一些掌声与鲜花,可我清楚地明白,这条路还很远,很漫长。我这株木材,未必有它真正的实用价值,且这一路,活得太累。 年轻的身心,思想受的煎熬太多,背负太多本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承重包袱。所以,重读《庄子》里这段话,我再次想到重生。 年初,我给自己一个重生的期待,并没有真正想过,用什么样的方式,以怎样的状态,重新拉开一段人生的序幕。而这一刻,忽然有了目标,那便是,甘愿做一株栎树,快乐而自在地活着。 我把这种活法,看作是一种平衡,中国文化里讲究的平衡。既然无法做栋梁,何不就像栎树一样,看似卑微地活着,淡看风雨波澜。 当一个个可造之材都被砍伐殆尽,成舟、成棺、成器、成梁柱,依旧那样傲然挺立在人世间,彰显属于不材之木的独特之美呢?想想便露出了笑容,这是发自内心久违的笑颜。 从今以后,甘愿做一株栎树,承认我的卑微,承认我的无用,选择不再与松柏夺雨露阳光,不再与杉木争上下高低,躲在某个无人注目的角落,安安稳稳过日子,以长寿而满足,成就独特之美。 如此说来,无欲无求,也是一种美的活法,如同,一株栎树! 【关注此文的人还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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