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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三七回 读红品诗词-116 《结诗社花笺》赏析 文/墨吟 筱蕊
却说宝玉每日在大观园任意纵横旷荡，直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这日正值无聊之际，探春的贴身丫鬟翠墨进来，手里拿着一副花笺【1】送与他。宝玉因道：“可是我忘了，才说要瞧瞧三妹妹去的，可好些了，你偏走来。”翠墨道：“姑娘好了，今儿也不吃药了，不过是凉着了一点儿。”宝玉听说，便展开花笺看时，上面写道是： 娣【2】探谨奉 二兄文几： 前夕新霁，月光如洗，因惜清景难逢，讵【3】忍就卧，时漏已三转，犹徘徊于桐槛【4】之下。未防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5】昨蒙亲劳抚嘱，复又数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并真卿墨迹见赐，何瘝痌【6】惠爱之深耶。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忽思历来古人中，处名攻利敌之场，犹置一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7】务结二三同志者盘桓于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娣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技。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银盏。孰谓莲社【8】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9】让与脂粉。若蒙棹云而来，【10】娣则扫花以待。【11】 特此谨奉。 探春送来的花笺，是一封信笺，内容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自述得病经过，以及感谢宝玉对自己的关爱，字里行间洋溢着浓浓的兄妹之情。 第二部分转入正题，提出结诗社的建议，并邀请宝玉参加。这一部分行文流畅，简洁明快，引经据典，说理透彻，处处流露出探春端庄秀丽、刚健精明不减男儿的性格特征。 现将探春的信笺译成白话文如下： 女弟探春慎重奉上 二哥案几阅览： 前夜雨过新晴，月色皎洁，因为珍惜这难得的清丽景色，我怎么能忍心睡下呢？当时已是三更时分，我依然流连于长廊栏杆旁的梧桐树下。没想到被凉风寒露所侵，以致得了风寒之症。昨天承蒙兄长亲临寒舍慰问叮嘱，之后又数次派遣丫鬟前来问候，还赠送新鲜荔枝和颜真卿的墨宝给我，这是何等深切的关怀和爱护啊！ 今天我倚着床榻，伏在案几上默默思考，忽然想起历史上的古人，处于争名夺利的场所，尚能构筑一些有山有水的园林，无论远近朋友，都招集而来，殷勤挽留，务必要集合若干志同道合者，一起游山玩水，或创建词坛，或成立诗社，虽然只是偶尔尽一时之兴，终究成为千古美谈。女弟虽才疏学浅，却有幸与兄长共同居住在大观园的山石泉水之间，况且你我都钦慕宝钗、黛玉的诗才。可惜大观园清风明月，楼台亭阁，却没有诗人齐集欢宴。依我愚见，稻香村的杏林和沁芳溪的桃园，或许就是我们饮酒赋诗的好去处。谁说莲社只许男儿称雄？如今若举办像东山那样的雅会，理应让给我们女裙钗。如果承蒙二哥应邀划小船穿过芦花丛前来参加，女弟将清扫花径之落花，热情恭候。特此慎重奉上。 注释 【1】花笺：古代文人墨客发帖，皆使用精美华贵的笺纸，上有山水花鸟图案和花纹，书信为信笺，诗词为诗笺，统称花笺。 【2】娣：女弟，相对于“姊”而言，姊为女兄。此处探春自称女弟，既别致又风趣，显示她愿为男儿的抱负。 【3】讵（ jù）：怎能，岂可。 【4】桐槛：桐，梧桐树；槛，长廊栏杆。 【5】采薪之患：称病的委婉之辞。典出《孟子·公孙丑下》：“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不能造朝。”采薪即打柴，因病不能打柴，谓之“采薪之忧”。后以采薪之忧或采薪之患指患病。 【6】瘝痌（guān tōng）：亦作痌瘝，痌与恫同义，指病痛。典出《尚书·康诰》：“呜呼！小子封，痌瘝乃身，敬哉！”后化为成语痌瘝在抱、痌瘝一体，意为把人民的疾苦放在心上。此处探春借这一典故喻宝玉对自己的病痛关怀备至。 【7】投辖攀辕：挽留客人。“投辖”典出《汉书·陈遵传》：“遵耆酒，每大饮，宾客满堂，輒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有急，终不得去。”车辖，指插入车轴两端孔中的销钉。“攀辕”典出南朝梁·沈约《齐故安陆昭王碑》：“攀车卧辙之恋，争涂不忘。”攀车卧辙即拉住车辕，躺在车道上，不让车走。后化为成语攀辕卧辙，意为殷勤留客。 【8】莲社：系东晋高僧慧远在庐山东林寺所创立，邀各地僧俗高贤参加，以念佛为宗旨，兼吟诗作赋，因寺内有白莲池，故名莲社。陶渊明、谢灵运等曾应邀上庐山，但并未入社。 【9】东山之雅会：典出《东晋·谢安传》，指东晋谢安隐居会稽（今绍兴）东山时，“与王羲之及高阳许询、桑门支遁游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无处世意。” 【10】棹（zhào）云而来：划小船穿过芦花而来。棹，船桨，代指小船；云，指芦花。语出唐代李贺诗句：“不知船上月，谁棹满溪云。”秋季芦雪庵四周洁白的芦花盛开，恰似一片白云。 【11】扫花以待：杜甫《客至》有“花径不曾缘客扫”之句，探春反其意而用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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