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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

 芭窗夜雨 2022-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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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誰最中國」

圖片 |「來自網絡」

首圖 |「锦锦书童」

生如夏,枯如冬。

季节轮回到严冬,树叶凋落、动物休眠,大地进入沉寂,万物呈现一片枯的境界。

然而不知为何,在这一片片萧索枯寂的冬景之中,人却仿佛更能获得一种更为纯粹的、深刻的、永恒的生的体验。

于是从古至今,以枯为美,追求枯的境界,从枯中获得生命的力量……如此种种,从未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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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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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是一种审美。

苏轼就曾提出“枯澹”的说法。他认为,诗的第一层是保持自然;接下去,就是追求淡泊,而淡泊到极致就是“枯澹”,一种超然的美。

在《评韩柳诗》中,他写道:“所贵乎枯澹者,谓其外枯而中膏,似澹而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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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CLEANFLOW

枯澹的美,绝非枯淡无味,非但不是无味,甚至要的是“至味”。

“若中边皆枯澹,亦何足道。佛云:如人食蜜,中边皆甜。人食五味,知其甘苦者皆是,能分别其中边者百无一二也。”

可见,东坡先生心中的枯之美,是绚烂之极后的“返璞归真”,是“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苏轼一生推崇陶渊明,也是认为五柳先生的诗达到了这一重“枯澹”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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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苏轼《枯木怪石图》

我们看到的,苏轼极少存世的画作中,有一幅《枯木怪石图》,也正体现了他的“枯澹”美学。一支枯木,干偃枝曲,逆顺有势;周匝缀以坡石、丛竹。石不作皴,丛竹蔓衍,倚石起伏,野趣横生。

在中国山水画的历史中,这种“枯”的审美,似乎也是一以贯之的。

比方,山水画很看重的“枯境”。

枯山瘦水、枯淡萧疏,贯穿着古代文人从文学、到艺术、再到精神等多个层面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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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倪瓒《枯木竹石图》局部

元代画家、书法家倪瓒,擅山水、竹石、枯木,是南宗山水画的代表。

他的画,构图看似平远、所绘景物看似简单,但其境界旷远、格调高古,亦恰恰出于这份枯意。一座茅亭、几株枯树,笔墨清逸,意境清远。倪瓒有不少以“枯木”为主题的画作,如《苔痕树影图》、《古木幽篁图》、《树石幽篁图》等,无不体现这种“枯”的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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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倪瓒《容膝斋图》

一个“枯”字,仿佛是从自然界的凋落、无,慢慢走到一首诗、一幅画中的清明、逸,最终抵达到文人胸中的丰富、超然。看似是枯槁,是死寂,实则蕴含其中的却是昂扬、超脱的精神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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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是一种境界。

就像提到枯的美学,很难不提到的日本的枯山水。

从中国古典园林演变而来的枯山水园林,其主要不同之处在于,区别于传统园林中四季各不相同的景观,在枯山水的“自然”中,四时之景如常。可以说,如果前者呈现的是“变”的生动之美,那么后者则侧重在“不变”的永恒之美。正如那句,“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然而,对“枯”的永恒性的赞美,似乎并不是从这时候才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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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溪引

比方更早时候,园林中假山石的运用,甚至文人赏石、爱石,将顽石“搬”进他们心爱的文房,本质上或都是枯山水中“以石为山、以砂为水”的“原型”。

一块石头,看似冷硬清瘦,枯槁无生命,但在文人的思想中,却恰恰是永恒的代表。

陈继儒《岩栖幽事》中写,“香令人幽,酒令人远,石令人隽,琴令人寂”;文震亨《长物志》中写“石令人古”……“隽”也好,“古”也好,都代表人对从枯石上体会到的,一种更绵长、亘古的品质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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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溪引

某种层面上讲,与春天烂漫但无常相比,枯寂的冬天因其寂寂的永恒感,似乎更符合文人墨客在精神层面的追求。

清代画家金农,以“冬心先生”“枯梅庵主”为号,众人都知他不爱春天爱冬天。

他认为,春天的美转瞬即逝,是须臾的、反复的、残酷的,甚至将自己老家的亭子取名“耻春亭”,以春为耻。然而对应的,他喜欢冬天,因为在他的理解中,冬虽然枯寂,却是永恒的、不变的,甚至,是慈悲的。

在金农的画里,常见几朵残梅,或点缀于枯干之上,或插于残破的瓶中,叶是败的、梅是残的、枝是枯的、瓶是缺的,然而充盈着的却是时间的力量、永恒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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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金农《临华山庙碑》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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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是一种生命力量。

回想过去曾被生命力震撼的瞬间,那个打动你的生命本体,往往并不处于其最盛放的时期,而恰在枯败衰弱之时。

叶片落尽,徒留枝干,一种张狂的力量;茫茫大地,覆盖厚厚白雪,是另一种宏大的、覆盖于土地之上的生命张力……看种种冬枯之景,衰败就像浮在水面上的冰山,水面之下仍然是无尽的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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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道中,枯荷是一种极为重要的花材。

不管是叶片已变得斑驳,还是翠绿的叶色褪去,当人直面这片枯荷,细心体会它的生命脉络,当下、此刻,斑驳也好、粗糙也罢,或都变成了某种生命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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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 | 《鹤子的茶道之旅》

纪录片《鹤子的茶道之旅》,主角是一位70岁、迄今已主持超过千余次茶会的茶人鹤子。

她带着她的茶会“家当”们,独自开车上路,在不同季节,到不同地方,依因缘际会给不同的人,举办传统的茶会。

春天,她去到了茶道历史悠久,但当地已无人继承的小镇;夏天,在琵琶湖旁,给辛勤劳作了一日却不一定有收获的渔夫们奉茶;秋天,是京都寺院的主持和两个年过85岁乡村妇人……然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第二年冬天,在北国雪地,鹤子为三位正值青春的高中女生所举行的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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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 | 《鹤子的茶道之旅》

前一年,鹤子因检查出大肠癌,不得不暂停她的茶道之旅,经过一年的手术恢复,当她再次上路时,她说,“希望能完成一次最特别的茶会”。

当她把地址选在北国雪地,用剪刀从厚厚的雪层深处挖出埋在雪下、却依然顽强生长的野菜作为茶会的料理,我好像忽然懂得了她的“特别”。

唯有在最枯寂的冬天,才有最顽强的生命力;即便是身体已衰老,也无碍人活得灿烂。她告诉孩子,“希望这道用冬雪下的野菜制作的食物,能给予你们顽强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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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 | 《鹤子的茶道之旅》

正是如此,生命的终与始,万物的枯与生,从来不只表面。更或者,震撼人心的生命力量从来是内在的,是不随外体的枯荣而变化的。

“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枯之下,万物生。

编辑 | JIALU

-特别鸣谢摄影师- 

锦锦书童、雪、CLEANFLOW、溪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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