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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窝(2)

 乡风儒语 2022-01-12

三    坔    夜   话

一方水土有一方文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编   者   微   语

编者之好友,泰州本土作家李晓东先生刚写就的新颖别致的具有小说风味的散文《麻雀窝》,共5000多字,分两次在本公号发表,前日,发了一部分,此次将全部发完,呈现于诸君面前的可谓是出炉即发的提水鲜的美文,诸友皆可一睹为快。晓东先生文笔极为细腻流畅,既有凤城河水般的流动的乡气,又有老街上那飘荡的典雅的古韵;他的小说有着散文的婀娜与优雅,他的散文则又有着小说的细节与广阔,甚是耐读和让人回味。寻常的麻雀窝,在晓东先生的笔下则是寻常而又很不寻常的了。我们会从小小麻雀想到那些小小人物,想到那些打拼在外的游子,何处是“窝”,“窝”在何处?笔者甚至会从晓东先生笔下的“麻雀窝“想到那些蜷缩在立交桥下过夜的“打工者”……为了家中的爹和妈,还有那妻和娃,也为了城市的建设和繁华,他们四海为家,哪里可安身,哪里就是家!
乡村的麻雀也一定是有窝的,且一定离农庄不远,或许就在草垛里,或许就在农舍的家前屋后。问过垂钓的当地人,他满不在乎地说,当然有窝啦,不过谁晓得窝在哪里,哪里有洞,窝就在哪里。这话同样很高明。但我仍然有些迷茫,那么多的麻雀得有多少只麻雀窝啊,可它们的窝究竟藏在哪里呢。
还是回到凤城里来吧。这是我所熟悉的城市,也是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城市,尽管凤城并不大,却依然让人留恋。上周的一个午后,我又一次站在我家的北墙下,望着这个麻雀窝。其实,我几乎天天都会望望这个麻雀窝,哪怕瞥一眼。小麻雀已经长大,叫声也清亮起来。但更多的时候,空调孔里一只麻雀也没有,它们应该出去寻找食物了。寂寞的洞孔出奇的安静。我竟然有些失落。

忽然想起几年前的那场大雪。雪霁,我跟一位发小去石人头巷访雪。此巷在斗姆宫的西侧,那里也有若干的老民居,虽说有些老旧,却别有一番风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拐角处的一口枯井,井沿已被白雪覆盖成一个圈,石制的井栏腹部雕刻而成的图案仍依稀可见。走近井边,我发现井沿上留下的点点鸟爪印,深深浅浅,或明或暗,像一连串的省略号。这一定是麻雀的脚印,不远处的杂树上就有好几只麻雀在跳上跳下的,将残雪抖落下来,发出唰唰的暗响。麻雀喜欢在有井的地方逗留,因为有井就有人家,有人家就有食物。
颇有趣味的是,离老井不远处的半截围墙上,匍伏着一株金银忍冬,其叶已败落,却留下一簇簇红果,紧挨着白雪,愈加夺目,熠熠发光。一只麻雀正在啄食这些红果子。白雪皑皑的隆冬,所有的生物都将面临饥荒,麻雀也不例外,能够吃到秋天留下的红果子算是它们的福分。沿着这堵围墙折而向东,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北侧连缀着好几户人家,而南侧是一片杂树林,透出几许荒凉。北侧有户人家的院落外斜倚着一棵高大的老槐树,这就有了些意蕴。
走至老槐树下,便听得树梢上好几只麻雀的乱叫声,颤抖着飘向岑寂的天空。人家的瓦脊上裹了一层厚厚的雪被,麻雀在雪被上闲庭信步。有时,麻雀会遒忽而飞,两只爪子刨起细絮的雪花,雪被上留下两道银色的划痕,像是意味深长的暗喻。有一户人家的大门两侧各蹲了一只小石狮子,都戴着白绒绒的帽子。门左侧虬了一棵葡萄藤,扶摇而上,围成一个葡萄架,走在葡萄架下,会有零散的雪飘落在你的头上。

我和发小在石人头巷一带闲转了一个上午,遇到不少的狗和麻雀。狗在雪地上漫步,麻雀在低空中飞窜,但狗是有家的,流浪狗也是有窝的,至于麻雀,我仍然无法确定它们的家究竟安于何处。于是又记起唐代诗人贾岛的两句诗:“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诗句中的“鸟”是什么鸟呢?不论是麻雀,抑或别的什么鸟,“宿于池边树”大约也是露宿一夜而已。又记起唐代诗人鱼玄机的两句诗:“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意思是凤凰也好,鸟雀也好,都没有栖息之处,没有归宿。问诸发小,他说,麻雀也是有窝的,不如带你去暮春街,我老家的东山墙上就有只麻雀窝。于是离开石人头巷,一路踏着乱琼碎玉,逶迤而南,来到发小的老家。
发小的老家离我的老家并不远。果然,东山墙上有个洞,在人字形屋顶的最顶部,只是洞口极小,粗看并看不出来。发小说,老屋早就没人住了,没料到麻雀在这里安了家。如今,在我家的北墙上,也有了一只麻雀窝。不过在确定麻雀大多以墙洞为巢之后,我仍然有些落魄。城市早已被钢筋混泥土重重包围,从前的青砖黛瓦越来越少,麻雀也渐渐地失去了安身之所,但麻雀的数量似乎并未减少。
还是去老城区吧,麻雀更乐意在凡尘烟火处生活。那天下午,慕名而去陈家桥巷西头的那家油炸臭干摊,居然要排队。臭干的烟和香爬上了屋脊,引来好几只麻雀。没人在意它们,它们也不在意他们,甚至大胆地落在离臭干摊很近的地面上,有一只麻雀竟然在我的脚边蹦蹦跳跳的,像是示威,也像是乞求。终于有人开始厌烦了,不住地挥手驱赶它们。臭干摊主无奈地说:“赶不走的,它们不怕的,要是它们有钱,我倒是愿意卖点给它们。”众人都笑起来。有好事者开玩笑地说:“这些麻雀是哪家的?太不上规矩了。”众人又笑。臭干摊主说:“哪家的?个麻雀哪有个家的。”我陷入沉默。
从陈家桥巷往东走,吃着臭干的我发现有一只麻雀居然一路跟着我,在我身后飞近飞远,成精似的。小雪过后是大雪,日子已经抵达仲冬时节。古诗曰:“丛山凋敝黯无华,一眼寒光晃树杈。白雪欲求吟咏句,穿枝掠院演梅花。”只是凤城尚未迎来第一场雪,蜡梅的枝头也只是缀了绿豆大小的芳苞。“仲冬景气肃”,一切变得萧瑟起来。北墙上的麻雀窝也萧瑟起来。

好几天不见有麻雀进出空调孔了,好几天没有听见那几只麻雀在我家的厨房窗户外打打闹闹了。它们是搬家了么?朝北的巢穴是终年不见阳光的。它们一定去有阳光的地方寻找新家了。可就在前天的早晨,我又听到了从厨房窗户外传来的麻雀声,赶紧下楼,走至北墙下,看个究竟。果然还是那几只麻雀,只是三只小麻雀都已长大,不过看上去仍带着萌萌之态。这让我感到一丝的安慰,毕究这里是它们的家,尽管简陋,尽管寒冷。
但前几天它们又都去了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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