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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期讲了《饺子》，有人跟我说“哥，你能整点阳间的活儿吗？” 我说“好的”。 那这次给大家评点一下《三更 回家》（以下简称《回家》）。  我觉得我可能有点轻度强迫症，总觉得这算是一个系列，不接着讲完有点“功德不圆满”。 《回家》是在《饺子》之前拍摄的《三更》系列单元之一，且是陈可辛亲自执导的影片，关于这位导演有机会一定要仔细“解剖”一番。 概因他的作品总有一种“破败美”，你能在他的任何作品的任一镜头里看到凌乱的天线和斑驳的墙壁、长满青苔的台阶和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拍摄的题材也多是底层民众的人性善恶。虽然有时看来心情难免抑郁，但观后却总能得到一些启示。  在他的作品里，“正邪”都不是绝对的，有可怜之人的可恨，也有高尚之人的卑污。 因此我总结一下陈可辛的作品，发现“小清新”们看不得，看了就会“入俗”而不再“脱俗”。 这部《回家》也一如既往地按他的腔调演绎了一场“乍一看是恐怖片，仔细看是文艺片，认真看是纪录片”的故事。  一 《回家》的开场是标准的恐怖模式： 先是一段字幕“古老相传，中医有论，新死之人通过洗髓、针灸、药汁擦拭可复生……”我没有用影片原文，只是讲了大概意思。这段在当时看很有些“聊斋”的感觉，当时一股古老怪谈的诡异气息扑面而来，只等着陈可辛讲故事。  十几年后美剧《两句话恐怖故事》的开场跟它一样，很多观众还觉得这种形式很新颖，一开始就点题，我想那是因为他们可能没看过《回家》。  接着正片开始—— 枯藤老树昏鸦、孤男弱儿人家。 在一栋几近荒废的旧宿舍大楼里，郁郁不得志的独身中年警察带着年幼的儿子刚搬过来，接下来的十分钟镜头开始玄幻：无风自动的铁门、门缝中注视这对父子的眼睛，黄昏里的阴影，潜藏着的阴谋。要知道我当时看这部电影还是在深夜，回想起来煞是刺激，无他，忽觉尿多。 好在节奏很快，没有在正片开始前浪费太多情绪。顽皮的儿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警察大叔急了开始到处找，找来找去，找到了他刚搬来就感觉“不太正常”的邻居家里，结果孩子没找到，反而在浴缸里发现了一具浸泡着的女尸，这时他人都傻了，还在想怎么回事的时候，马上给到我一段长达八秒的镜头： 男人的脸缓缓从他身后露出，看着他半天，然后又缓缓地伸出手，手里拿着家伙一下砸在他头上，警察瞬间晕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禁锢和问答—— 警察奇怪为什么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沉默寡言的男人要天天给一具女尸擦拭身体，还把她浸在水里。男人说她是他的爱人，三年前弭患癌症，去世时按照古方给女人擦拭身体就能复活她。之所以拘禁警察，是因为怕他告诉别人，影响到女人的如期归来。  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警察还是我，都认为男人是个思妻成狂的疯子，通过他的讲述，我们知道他和他的爱人是内陆学医的，毕业后来香港发展，怎奈香港不承认内陆的学历，于是两口子过得很拮据。在困顿中女人患病、身死，男人心痛、入魔。  期间警察又看到一个红衣小女孩时不时地出现在屋子里，他问起男人，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差异，随后说没看见。而在男人的想象中，女尸还能跟他聊天，温柔且安宁。 因此尽管对于这个男人十分同情，可无论是警察还是我，都十分肯定他疯了。但我也注意到，此时开始的恐怖氛围也逐渐消弭，《回家》有了点“活气”，因为它似乎只是讲一个不幸的男人在极度压抑中疯了。  二 按“流程”走下来剧情一点都不意外： 警察找了机会通知了同事，有一天男人开心地说时候到了，他爱人快“活过来”了。在男人兴奋不已时警察们蜂拥而入，抓走了男人，抬走了女尸。 好不容易挣脱束缚的男人眼见妻子被车运走，他冲到马路上看着远去的车，转身看向警察和警察们，忽然一辆车从画面外闯进来，把男人撞得飞了起来……  故事到这里应该就基本结束了。 剩下的无非是警察的儿子找到了，原来他出去玩时迷了路；女尸也该入土了，哪怕三年保持得再好也终究是具尸体；男人也一样，每年来香港讨生活的人很多，谁会在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过去和现在？  警察还是继续过着颓废看不到前路的日子，这件事对于他只是一个“条子撞见疯子”的不幸。直到他在整理男人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卷录像带。 此时这部电影的真相才得以呈现： 在录像带里，当时还活着的女人对着镜头说： “如果上天是故意要考验我们，看看我们夫妻是不是同心，这才让我得了和你一样的病，我答应你，三年后，我一定会醒过来，就像当初你做到的一样。”（影片里女人的原话），接着女人起身，身后的男人一动不动，女人轻轻为他抚弄了头发，把他整个泡在了药池中…… 这部电影到这个时候才算对得起《三更》的“传说”主题。 原来男人说的是真的，他也曾因绝症死去过，全靠妻子按古法每天擦拭浸泡如此三年才复活，可叹的是，他复活之日也是妻子将死之时，于是两人身份互换，轮到男人开始期盼女人的死而复生。 至此，警察呆坐在椅子上沉默。好像他明白了男人站在马路上看着他们时，眼神里分明写着绝望。 而在废弃的屋子里，红衣女孩和男人、女人在照相师的镜头下拍了张全家福，故事才算真的结束了。对于这个“红衣女孩”，自始至终没有明确的阐述，只能在只言片语中猜测，可能是他们来港后女人怀了孕，或因现实或因疾病不幸胎死腹中。如今给了一张全家福，勉强算是圆满。 在圆满之外，只留下一些以及至今想起来都觉得难以言说的感怀。 三 我挑选《三更》这个系列的两部香港单元细细讲述，是因为如今再看它们当年的拍摄背景和人文历史，会有一些发现，比如有的变了，有的没变。 《回家》里的男人是黎明演的，这位跑到香港进入演艺圈，后来成为“四大天王”的北京孩子虽是歌手，但有两部可奉为经典的电影作品，一部是《甜蜜蜜》，一部就是《回家》，导演也都是陈可辛。 在这两部电影中他都饰演了南下香港闯荡的“表叔”，故事时间设定都是在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人物的经历也都很坎坷卑微。 《甜蜜蜜》里“黎小军”对李翘（张曼玉 饰）说“我有车”的蠢萌感十足，当张曼玉坐在自行车后面哭笑不得地对他说“你这不叫车，叫单车”时，伴随着邓丽君的轻声细语，经典诞生。 《回家》中的男人（片中叫”于辉“）跟“黎小军”一样固执，甚至偏执。在警察的眼中这个”神经病“每天都要跟尸体说话，于是他讨好地附和着，结果男人突然爆发说：“你神经病！尸体怎么说话？！”可见男人自己也知道还没有复活的女人是无知无觉的，至于能不能复活，男人心里也没底。 然而女人真的无知无觉吗？在电影的结尾，女人躺在棺材中，一滴眼泪顺着紧闭的眼睛流了出来。 对了，女人的扮演者叫原丽淇，演过一些电影，片中有一场男人给她洗澡的戏，她是全裸出镜，牺牲不可谓不大。 她的母亲叫郑佩佩，也是位老演员。 四 “贫贱夫妻百事哀”也是句古话。 这句话放在陈可辛的《回家》中，借男人和女人不被承认学历的窘迫生活更为扎心。无论今天内陆的文化经济发展如何迅猛，在《回家》的那个年代，大多数内陆学历确实不太被认可。只是“梦想”所驱，大多数人还是决定前往“遍地是黄金”的资本主义世界闯一闯。 巧合的是，在“97回归”前，香港也有过一阵移民潮，我曾听闻某香港学府毕业后的白领在大洋彼岸也因为学历问题不得不屈尊给人看守游泳池。 而内陆文艺工作者对于曾经的窘困也多有影视描写，最知名的像《北京人在纽约》、《上海人在东京》等都是极写实的作品。对身在异国为异客的爱人伴侣，却大多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感慨。 然而香港导演陈可辛却把一种国人一直崇尚但如今鲜少能做到的“忠贞”放在一对在香港苟活的内陆夫妻身上，借一段“非常不科学”的故事讲了一段“其实很写实”的年代。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回家》“认真看是纪录片”的原因。 有些感情放在富强之时回望，才能品出那年月里的悲伤。 比如《甜蜜蜜》、比如《饺子》、比如《回家》。 至于“爱情”，在《回家》里也是极朴实的，只有“等待”而已。 如此简单，又如此困难： “我答应你，三年后，我一定会醒过来，就像当初你做到的一样。” ◐ 《四味毒叔》是由策划人谭飞，剧评人李星文，编剧汪海林、宋方金、史航五人发起的影视文化行业垂直视频表达平台。欢迎有个性、有观点的导演、制片人、编剧、演员、经纪人、评论人、出品人等前来发声，或脱口秀，或对话，观点不需一致，但求发自内心。“说” 责自负，拳拳真诚在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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